“你們叫什麽名字?”齊知讓對著燕青和齊冰伶左右打量。


    她們的模樣各有千秋,無從挑剔,隻是齊知讓看慣了年年桃宴選送的良家女,對花容月貌早已無驚歎之感。即便是天仙下凡,在他麵前也不過是一普通女子罷了。


    齊冰伶微微蹲身,倩然一笑,“小女通州鄭氏。”


    燕青學著她的樣子道:“小女通州燕氏。”


    “皇姐相中的女子,果然特別。”齊知讓勉強露出一絲笑意。


    “陛下可是取笑小女不守規矩?”齊冰伶羞赧地低下頭。


    陛下……


    燕青聽罷驚住了。


    “你認得朕?”齊知讓問。


    齊冰伶笑著搖搖頭,“認是不認得,可現在這個時辰,能自這條路上慢悠悠走出來的人,不是陛下,還能是誰?”


    齊知讓被她一股機靈勁逗笑了,“哦?你莫不是承認了你就是為了遇到朕,故意等在這裏的?”


    “是啊,我承認。”齊冰伶大大方方地道,“我想見您,做夢都想。”


    深閨女子極難說出這樣直爽的話,齊知讓不禁笑了笑。


    “你怎麽知道朕今夜就一定會過來呢?”齊知讓問她,“若是你等不到朕,又被人發現了,可是要治罪的。”


    “我也不知道。”齊冰伶兀自低著頭道,“許是我與陛下心有靈犀。來時我便想好了,見到陛下固然好,見不到,就算被發現,也能讓陛下記得我。”


    齊知讓忽然笑出了聲。


    這丫頭年紀不大,膽子卻是不小。


    “那你呢?”齊知讓又問燕青,可是與她一樣的想法?”


    燕青羞赧地點點頭。


    “好!”齊知讓忍不住望著二人,“朕答應你們,明日殿選一定首選你二人。”


    燕青眨著一雙眼,難以置信地望著齊知讓。


    又聽他道:“不過更深露重,今夜還是趕緊回去吧。這附近不安全。”


    說罷,又命慎公公將手上的燈籠遞到燕青手上。


    燕青行禮謝過,回身便走了。奐兒緊緊跟上。


    倒是齊冰伶,走了兩步,忽然停下了。巧兒也隨她停下了。


    燕青見齊冰伶未跟過來,擔心地回頭望去。


    “怎麽了?”齊知讓問。


    “我想與陛下單獨說兩句話。”齊冰伶小聲答。


    齊知讓朝燕青揮了揮手,示意她先走了。


    待那主仆二人走遠,齊冰伶忽然朝齊知讓奔了過去,一下子抱住他。


    慎公公嚇得手上燈籠差點摔在地上,生怕這小主手上有什麽利器,傷了陛下。


    好在沒有。


    齊冰伶隻是緊緊抱住了他。


    這是她在明日桃宴前最想做的事。


    麵前是她的生身父親,是她在這世上除了母親,最親最親的人。


    齊知讓木然被她抱住,起初確實有些驚訝,可不過片刻,便被懷中嬌小身軀暖化了。


    他慢慢將手移到她身上,也抱住了她。


    “你可是真的很喜歡朕?”


    “沒錯,靈兒喜歡您,一直很喜歡。”


    “靈兒?你叫靈兒?”


    “對,靈動的靈。”


    “哦。”


    “我聽宮裏人說陛下心裏曾經有過一個伶兒,對不對?”


    齊知讓沉默了。


    “靈兒並非想取代她在您心中的位置,隻求今晚之後,陛下也能記得我這個靈兒就好了。”


    齊知讓慢慢鬆了她,借著月色,望著她泛光的雙眸,忽然有些詫異。


    “難道在你入宮前,長公主不曾教過你避諱麽?”


    “教過,但是靈兒不想改名字。”


    “為什麽?”


    “因為這個名字是爹爹給取的。爹爹待靈兒特別好,靈兒一輩子都不會忘了他。就算因為這個名字,靈兒不能留在陛下身邊,永遠陪著您。靈兒也不願意改。”


    還真是個倔強的丫頭。


    齊知讓撫了撫她臉上的淚痕,禁不住歎道:“真不知你爹爹是怎樣的人物,竟能生得你這樣世間獨一無二的女子。”


    齊冰伶仰頭笑著,“因為爹爹也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男子啊!”


    “哦?朕倒是有些好奇你這爹爹是誰了!”齊知讓奇道:“待你入了宮,朕一定宣你爹爹來奉陽,親自見一見。”


    齊冰伶低頭,隻笑得更開心了,“好。陛下可不許食言。”


    她說著舉了手,偏要和齊知讓拉了鉤。


    齊知讓雖覺有些幼稚,卻還是依了她。


    “不如你晚些回去,陪朕多待一會吧!”齊知讓說著,將披風取下,加在她身上。


    齊冰伶滿心歡喜地答應了。


    他們邊走邊聊,從宮牆之內,聊到宮牆之外。


    齊冰伶與他說了許多自己在宮外的所聞所見和居於掖庭時的故事。


    齊知讓聽得津津有味。


    不想她年紀不大,卻也算見多識廣了。


    不知不覺走到行宮外了,望著那扇宮門,二人神色都變得悵然。


    “陛下,鄭小主該走了!”慎公公提醒道。


    齊冰伶懂事地朝後退了退,卻被齊知讓一把抓住了手。


    “別走!”


    齊冰伶為難不已。


    “朕很久都沒有覺得這麽開心過了。”


    齊冰伶莞爾一笑。


    “朕覺得你很熟悉,我們可是在何處見過?”


    齊冰伶低頭淺笑,“若是陛下願意,就當是在夢裏見過吧。”


    “夢裏?”


    “對。”


    “夢,也會變成現實麽?”


    “隻要陛下心係蒼生,專心於國事,不再整日沉淪,靈兒相信,陛下定能心想事成。”


    齊知讓驀地鬆了她的手,清醒地朝後退了退,喃喃道:“就連你,也是來勸諫的。”


    “靈兒並非……”


    齊知讓朝她擺了手。


    齊冰伶的話哽在喉頭,說也不是,咽也不是。


    可最終,還是鼓足勇氣,朝他又道:“陛下是海宮的陛下,並非簡皇後和公主二人的陛下。若是十八年來,陛下還不能醒悟,如何對得起簡皇後和小公主的犧牲呢?”


    “朕早已對不起她們了……早已對不起了……”齊知讓嗚咽著倒在地上。


    慎公公連忙扶住他,朝齊冰伶急道:“小主快別說了。”


    “身為海宮子民怎能不說?”齊冰伶駁道,“百姓們所思所想,靈兒比陛下清楚。他們需要一個明君。一個能真正為他們謀福的君主。”


    她俯下身,扶住齊知讓,直視著他怯懦憂鬱的眼,正色道:“靈兒相信陛下可以。”


    齊知讓聽她說了許多,卻並無慍色,反倒自嘲一般笑了。


    “朕不可以。”


    齊冰伶動容地望著他,如何也不敢相信,那個母親口中正直、勇敢、善良的三郎,而今竟是這副模樣。


    她心疼,替母親,也替齊知讓自己。


    “你還年輕,這世上許多事,你不明白。”齊知讓被她扶著慢慢站起來,踉蹌著朝雍容氣派的行宮走去。


    行到階上,忽然鬆了她,“你的確該走了。”


    齊冰伶望著他漸漸疏離地走進了門。


    倏地,門關了。


    門內,忽然又傳來齊知讓的聲音。


    “他們可曾對你說過,你長得很像一個人?”


    很像……一個人?


    是母親麽?


    難道他以為自己是因為長相與母親有幾分相似,故意被人選入宮討好他的?所以才要回避。


    “陛下,靈兒並非站在任何人的立場,剛剛對陛下言及這些,全是靈兒一人之見。”


    “夠了。”齊知讓淡淡地說,“慎言,送她回去。”


    “陛下!”齊冰伶跑上台階,正要敲門,想了想,卻又作罷。


    慎公公急忙跟了上來,朝她比了一安靜手勢,苦勸道:“小主快走吧!再晚,對陛下,對小主都不利。明日便是桃宴了,過了明日,小主便能朝朝暮暮陪在陛下身邊。何必急在這一時?”


    不是的!


    他不懂。


    齊冰伶惆悵地低下頭,慢慢轉了身,一言不發地走下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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