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朔一到昌池,太守便為他尋了一處安靜舒適的府宅。這裏不比永盛太子府寬敞,沒辦法多空一間房給齊冰伶。太守也沒考慮那麽多,想著太子夫婦前來自然住到一起——


    這下也隻能住到一起了。


    六年來為了不讓上官朔近自己的身,齊冰伶用過迷香,替他納過妾,甚至連孩子都豁出去陪他睡了。可惜上官朔對她身上陰陽奇脈的執著遠超所想。


    最後還是竹其慧前來診脈時,謊稱她的陰陽奇脈因中毒緣故已沒有了。之後又找了不少清音弟子前來確證,上官朔這才慢慢放棄了先前的欲望。


    現在,一個毫無利用價值的女人,對上官朔而言,與海宮其他那些亡國奴無異,卑微低賤。然而這個女人怎麽看都不像一個奴隸。


    雖然她表麵恭謹守禮,讓人挑不出半點錯,但她這份順從與清林和其他嬪妾全然不同,冥冥中帶著清冷,即便離得再近,都如同相隔天涯。


    一個身心異處的人,無論眼前的生活多麽舒適安逸,都不可能留住她。


    不知不覺夜已深了。


    上官朔趕路一日,很是疲憊。齊冰伶為他脫衣,伺候他睡下。自己則坐在床邊,如尋常婢女一般等著他入睡。


    上官朔的嘴角微微一扯,忽然拽住她的手猛然向前一拉。那個本該溫暖的懷裏彌漫著盛氣淩人的氣息。上官朔嚴肅的眼神拂過齊冰伶驚駭的麵容,“你可是有事情瞞著我?”


    齊冰伶溫柔一笑,臉上每一寸肌膚都鬆弛下來,“沒有。”


    “很好!”上官朔稍稍用力便將她拽到床上來。


    齊冰伶重重跌在他身上,深埋著的臉再也不用偽裝笑意。她握緊拳閉上眼。恨隻恨自己現在不是他的對手。


    若是八方合血能解,她必定……


    殺了他都不足以解恨!


    “我現在的確找不到你的把柄。”上官朔嘴角漾起一抹恨恨的笑,咄咄目光似在宣示主權一般,“看在春兒的麵子上,我暫且等等看。若你再有任何動作阻撓我做事,我不介意給春兒換個母親。”


    齊冰伶一把甩開他的手,站起身,拍拍衣裙,麵色清冷凝練,“臣妾從未做過對不起殿下的事。”她不悅地看向一旁,“若臣妾想動手,六年來何時不行?”


    “是呢!我也很奇怪。六年前差點在奉陽崇華門取我性命的那個齊冰伶,怎麽會心甘情願做我的俘虜呢?”上官朔雙睫微展,一隻手按在腰間的扇骨上。


    那或許隻是他便於威懾的無心之舉,但齊冰伶卻十分警覺地坐到他身邊,慢慢靠在他身上,雙手環住他的腰,其中一隻手剛好按在他按於扇骨的手上。


    “六年前是臣妾無知,不懂得殿下的才情。現在懂了,難道殿下連臣妾的心意要怪罪?”齊冰伶微微斜目,嗔怪地道,“現在殿下是琉璃太子,未來的皇帝。臣妾身為太子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為何還要惦念故國舊情呢?人都是會變的。”


    “隻不過臣妾婦道人家,行事說話自然不會如殿下周全,若是偶有疏漏惹殿下煩心,還望殿下直言提點。不要再用什麽六年前的話試探臣妾,傷了夫妻情分。”


    這話上官朔聽來很順耳。他更加堅定自己娶來的不過是位貪圖富貴沽名釣譽的女子。與坊間愛慕他的尋常女子無異。


    至於她這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度,怕是六年前海宮亡國對她的打擊太沉重了。


    今日的試探就到這裏。


    上官朔那顆被平由鼓動地忐忑不安的心如今已放下了一半。


    原本想將她帶來昌池,讓侍衛管製起來慢慢審問。現在看來,小心還是要小心,但倒也不必這般大費周章。


    “自明日起到我辦完事離開昌池,你不許離開府上一步。我會讓侍衛一天十二時辰在門外把守。”


    齊冰伶早猜到他會如此,因而並沒有多驚訝,當即答應下來。


    轉而,又道:“不過與殿下同來的侍衛們都是男子,府上除了許娘外,都是些粗使丫頭,殿下又不讓巧兒跟來。無人伺候,我一個人怎麽呆得下去?”齊冰伶說著瞟了他一眼,像是真的生了氣。


    貼身婢女麽?確實應該安排一個。這個上官朔早有打算。


    不過這次,她身邊的人,必須是個值得信賴,而對上官朔來說又絕對安全的人。


    上官朔特意沒有從永盛太子府調任何一人。按照平由所說,太子妃在府上的時間遠比他這個太子多得多。因而背地裏,太子府上下每一人都可能受了齊冰伶的收買。防人之心不可無,最不可信的就是那些親信。


    相反,最可信的是陌生人。


    昌池一帶多山,不宜耕種,不少百姓外出經商,餘下的家庭大多生活困苦。這樣的家庭一來認錢好辦事,二來他們的女兒沒見過什麽世麵,愣頭愣腦,不便於齊冰伶利用。


    基於這個最初的想法,上官朔次日便命人在城中給齊冰伶物色婢女。


    太守聽了心裏直稱讚太子對太子妃真是寵愛,百忙之中都不忘照顧這些細微瑣事。於是為了表明自己為太子分憂的忠心,親自派人挨家挨戶地找,從中挑出幾位家境困窘、傻氣單純的女孩子。


    這些女孩第二日被帶到上官朔麵前,上官朔又派人一一核查了每個人的身世。最終挑出三位,家世清白,家中又無人去過京城的女孩。她們不曾接觸過昌池以外的人和事,自然也不可能與齊冰伶在此之前認識。


    上官朔自以為已經考慮周全。


    這才安排三名婢女交由許氏教導,調教好了再送到齊冰伶身邊伺候。許氏雖是以乳娘身份進府,但陪著小皇孫長大,不知不覺也待了六年了,對府上規矩還是了解的。


    當著太守的麵將這一切安排好,上官朔暫時沒什麽後顧之憂了,便隨太守前往南山,打算在全麵動手前探查一下反抗軍餘黨的實情。估摸著一去至少一兩日。


    當晚,齊冰伶獨守空房正打算睡下,忽然聽得廂房內,許氏尖銳地一聲喊。


    她一邊穿衣一邊出門,對著漆黑夜色打量了一周,“許娘,怎麽了?”


    暗中的廂房毫無動靜。


    齊冰伶意識到不對,急忙過去查看。


    廂房門口,忽然伸出的一隻匕首抵住了她的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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