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子安手上的活兒頓了頓,笑著看向林成,“阿若既然沒事,我也不必久留了。家裏還有一個小丫頭等我。念兒自小隨我長大,兩三日不見我就鬧得不行,家裏誰都哄不住。”


    林成牽牽嘴角,心裏忽然有些不舒服。


    許是聽到他說念兒。


    林成忍不住想到那個與他擦肩而過卻未能相認的春兒。


    他也是父親,自然理解祝子安所言。


    “對了,林春也有快六歲了吧。”祝子安忽然停下問他,“我上一次去永盛見他,孩子才三歲,比念兒乖多了,不哭不鬧,隨你。”


    林成望著祝子安,心裏隻求他別再說了。


    “孩子呢?”祝子安想想又道:“我這個做舅爺的,走之前總得見孩子一麵吧。”


    林成驀地低下頭,深深地舒了口氣,用來平複此時此刻五味陳雜的心情。


    祝子安察覺到不對,走到近處拍拍林成的肩,“怎麽了?出事了?”


    “孩子在永盛蝴蝶公主府,是伶兒親手送出去的。”林成努力維持這麵上的沉穩,其實這心裏早已繃不住了。


    自從那日,齊冰伶將孩子送走,林成心裏的不安一直沒斷過。


    隻是在齊冰伶麵前,所有的不安焦慮恐慌都要藏在心裏。


    她作為母親心裏肯定更難過。


    若此時自己再難過倒下,誰來做她的依靠呢?


    林成想著苦笑了一下。


    他早已習慣將諸多想法埋在心裏,因而麵上輕描淡寫的一句在祝子安聽來隻覺奇怪。


    “為什麽?”祝子安問。


    “也是為孩子著想。”林成答,“當時萬三保大軍壓境而來,伶兒有意讓蝴蝶公主帶著春兒回永盛,怕孩子落在萬三保手裏。”


    他低下頭又道:“雖說春兒現在的身份是琉璃皇孫,萬三保應該不會將他怎麽樣,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春兒真被萬三保抓去,就如昌池一戰他們抓住文若一樣,我和伶兒心中必會大亂。”


    “伶兒做的對,應該如此。”說著忍不住歎了口氣。


    雖然林成這樣說,但祝子安清楚其中必有隱情。


    若隻是為了保護孩子安全,能藏的地方太多了,為何非要選蝴蝶公主府呢?蝴蝶公主與上官朔二人一直不和,將孩子留在那兒並不安全。


    祝子安不知具體緣由,卻大概猜到與上官文若有關。


    這世間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之人,唯有她。


    祝子安不知如何安慰林成,隻隨他歎了口氣。


    家國家國,國既生亂,家又豈能團圓平安?


    無數家庭在紛飛戰火中骨肉分離,林成他們不過是其中一個。


    祝子安端過兩盤杞糕,安慰道:“別想了,先回去。”說罷先一步朝廂房走。


    林成跟上他。


    齊冰伶見祝子安回來,也不在屋裏多留,起身隨林成回自己屋,走之前隻囑咐上官文若多休息。


    上官文若目送他們走遠,又被祝子安攙扶回桌旁。


    桌上的白粥被吃了一半。


    祝子安滿意地笑了,又拿了塊杞糕,親自喂到她嘴裏。


    “師父做的,好吃嗎?”祝子安問她。


    “好吃,比易姑姑做的還好吃。”上官文若很快便將一整塊杞糕都吃進去,嚇得祝子安趕緊拍拍她的背。


    上官文若趁機抓住他的手,這一抓就沒再放開。


    祝子安坐到她身旁,順勢將她摟進懷裏。


    “師父,我冷。”上官文若低頭縮在他懷裏。


    祝子安碰一下她的額頭,微微有些熱,不過並不嚴重。


    這次她總算知道稍有不適便告訴自己了,沒有再逞強,也沒有再騙他,祝子安心裏說不出的欣慰。


    “我們回床上躺著好不好?”祝子安輕聲哄她。


    “好。”


    今日的上官文若格外好說話。


    祝子安抱起她走到床邊,先將她身子慢慢放下,又拉過枕頭,將她的頭小心放下去,又問她:“舒服嗎?”


    “嗯。”她乖乖躺著,目不轉睛盯著他看。


    祝子安拿過床腳的兩床被子,依次展開蓋在她身上,又將四周的被角全部掖進去。


    “還冷不冷?”


    “好多了。”上官文若雙唇微微顫抖。


    祝子安撫了撫她的臉,心疼地歎口氣,正要離開,卻被她牽住衣袖,“別走。”


    “不過是給你倒碗熱水來。”祝子安不知她何時學得這般警覺了。


    上官文若這才慢慢鬆開手,放他離開床邊。


    手雖放了,眼睛卻沒放下,還無時無刻不盯著他。好像少看一眼,他便不在了一樣。


    祝子安端了碗水,用勺子喂到她嘴裏。


    “你自小就這樣,身子一虛就燒起來,自己又不知道休息,兩三日都好不了。因為這個易姑姑沒少著急。”


    上官文若抿唇看他並不作答。


    這又不是什麽光彩事。


    也不知是怎麽了,這次再見祝子安,他似乎很喜歡與她回憶小時候的事。


    許是年紀大了,人都會變得念舊吧。上官文若想。


    又一勺水喂到她嘴裏,和眼淚混在一起,變成了鹹味。


    “怎麽了?哭什麽?”祝子安剛一察覺,便將她眼角的淚拭去了。


    “沒怎麽。想師父了。”


    “師父不是好好地在這兒嗎?”


    上官文若兀自笑著搖搖頭。


    她是想起以前那個師父了。


    那個日夜不離她床邊,每每擔心她死過去,還會掉眼淚的師父;那個連熬個藥都忙忙碌碌生怕她跑了的師父;那個在任何場合都不在意別人目光,想抱便抱了她的師父……


    她的臉忽然燒起來,倒也不全是因為病著。


    “師父上來吧。”她有意朝旁挪了挪,在床邊空出一人寬的位置。


    祝子安一怔。


    先前即便同住一間客棧,她也會拒絕與他同床共枕,今日竟然如此主動?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還病著?”祝子安哭笑不得。


    上官文若無奈,“不過是怕師父今夜沒地方睡,給師父留了塊地方,師父想到哪裏去了?”


    祝子安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沉。


    “這床太窄,我可不敢保證不碰到你。”


    “我也沒有要你的保證吧。”上官文若疲倦的麵容下藏著狡黠一笑,“再說,我身上還有什麽地方是師父沒碰過的嗎?”


    祝子安驚住,忍不住摸摸她的頭,“你這腦子裏都裝了些什麽烏七八糟的東西!”


    上官文若不理他,反道:“原來師父是烏七八糟的東西啊!”


    祝子安一時失語。


    她卻笑了,久違的笑,終於像個女孩子。


    笑著笑著坐起來,驀地,沉寂下來。


    她盯著祝子安一再隱忍的臉,嚴肅地問:“師父是不是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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