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宮城。


    簡隨同上官近台來到寢居。寢居地下一間暗室內,香火氤氳。


    上官近台跪在正中,麵色沉重,凝視著那塊牌位久久無言。


    牌位是他偷偷找人刻的。


    其上隻稱其母“琉璃”。


    她去世的時候,上官近台年紀尚小。對她的印象也隻有這個名字。


    琉璃開國之初,遭遇南山一戰,多虧這名奇女子出手相助,才保住琉璃江山。然而那日,這名奇女子也不幸殞命沙場。


    先帝上官樓為了感念她的恩情,以其名為國號,收其子為義子,將他視為己出。


    但是上官樓如何也想不到,這個被他疼愛有加的孩子,日後竟會做出殘害手足之事。而他自己也在聽聞親子逐一喪命之後,含氣身亡。


    他更想不到,這個孩子的生父不是別人,正是海宮先帝齊恒。


    ……


    “那時候,他不叫上官近台,他叫齊知近,是父皇最喜愛的皇子。”季王齊知禮對祝子安和林成道。


    “齊知近……”祝子安總覺得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之前太皇太後可曾對你提起過?”祝子安問林成。


    林成沉思片刻還是搖搖頭。


    連他都不知道的事,相比是太皇太後心中有所忌諱,更不會為其他人所知。


    林成看向季王問:“王爺可記得皇子齊知近是哪位妃嬪所出?”


    季王歎氣點點頭,“你記不記得穎夫人?”


    “記得。”林成答,“但我聽聞她追隨先帝時身份低微,生下的皇子也交由其他妃嬪撫養。怎麽?齊知近是穎夫人之子?”


    季王神色有些落寞地點點頭,又問:“你可知道穎夫人又是誰?”


    林成不知道。


    “你可知道琉璃為何叫琉璃?”季王又問。


    林成頓住了。他大概明白。


    祝子安望著林成神色突變,有些疑惑,“為什麽?”


    “南山一戰,琉璃軍隊能等來簡隨前輩相助,多虧了一位名叫琉璃的女子拚死相抗。但我想不到那位女子就是穎夫人。”林成驚詫地望著季王。


    祝子安想了想又問:“能以一人之力拖住千軍萬馬,這位穎夫人莫非也會朝暮字訣?”


    季王苦笑:“被你猜中了。她叫簡琉璃,是朝暮山莊的人。”


    “簡琉璃……”林成恍然大悟。昔時簡如口中那位琉璃姑姑說得應當便是此人。


    可祝子安卻仍一臉不相信。他搖搖頭道:“不可能,我聽上官近台親口說過,他不是簡家之後。”


    季王篤定道:“這是我調查許久的結果。怕是連他自己都被蒙在鼓裏。但是我不能說,那樣更會害了他。”


    ……


    上官近台從母親的牌位前站起身,同簡隨道:“關於朕生母的事,早在三十年前你便告訴過朕。今日,你又邀朕來此,到底想說什麽?”


    簡隨神色黯然地垂下頭,“三十年前,我並沒有告訴你全部。關於你的母親……”


    “其實,她並非僅僅是我的一位故人。她是我的親人。是簡家人。”


    簡隨的話音斷了。


    上官近台的臉上陰晴難測。他怔住了,許久沒說話。


    “近兒,你可是在想為什麽我要瞞著你?”簡隨繼續道,“這是你母親的意思。”


    “她死前交出了暮字訣,又千叮萬囑不要讓你知道其身份,就是怕你和我們一樣,背負叛逃朝暮山莊的罪名。”


    “我與簡空都明白琉璃的意思,所以一直暗中保護你。我教你武功,也是為了保住你的性命。你這條命來之不易,不該拿它冒險。我說的,你可明白?”


    簡隨的話越發急促。


    “朕為什麽要冒險,難道你不清楚嗎?”上官近台咆哮道。


    “朕才是海宮的太子!朕的母親,應該是海宮至尊榮耀的皇太後。但是最後呢?南山一戰,生死攸關,齊恒他做了什麽?”


    “若你真的為朕的母親著想,就該助朕報仇,而不是幫著齊知讓的後人來害朕。”


    ……


    “先皇齊知讓,是盛娘娘的養子。起初盛娘娘並不得寵,父皇對我這位皇兄也不甚喜歡。直到南山一戰,齊知近和穎夫人的死……”


    季王講到一半又頓住了。


    祝子安問:“照王舅的說法,太祖皇帝最喜歡齊知近,為何南山作賭時,被舍棄的皇子會是他?”


    南山一戰時,海宮太祖皇帝與琉璃先帝打過一賭,兩軍拚腳力,先到南山者稱王。


    為了加快行軍,齊恒拋妻棄子,將年幼的齊知近和其母簡琉璃拋至車下。


    這事在史書上不過寥寥數語,隻道齊知近與穎夫人因戰而亡。


    但對林成與祝子安這樣多少與皇室有些聯係之人,這件事已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季王的臉色忽然變得慘白,微微張嘴,欲言又止。


    林成連忙為他倒了杯酒,用來潤嗓。


    季王擺擺手,有些哽咽地道:“這不是父皇的意思,是有奸人害了他。我知道那個人是誰。”


    “誰?”祝子安問。


    “我不能說。”季王這才接過林成手中的酒,一口吞下。隻一杯臉便泛紅了。


    他是真的怕了。


    借酒壯了些膽,才又道:“就是因為不能說,所以才有愧於他。”


    “如果我說了,那時被丟下的人裏,就要算我一個了。”季王略帶醉意地笑了一下。


    祝子安的眉頭越擰越緊。當時季王年幼,不敢說也正常。但是直到現在都不能說之人,會是誰呢?


    季王神色黯淡,自顧自喃喃道:“如果沒有那件事,他絕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他是個好兄長,最喜歡帶我逗蟈蟈。”


    “我知道他為什麽要亡海,他是要報仇。報當年他們母子被棄之仇。”


    季王愣了一下,忽然落淚,“這個仇該報,隻是他恨錯了人。”


    說完便醉了過去,待祝子安再想問,已沒動靜了。


    ……


    暗室內的氣氛安靜下來。


    上官近台和簡隨沉默良久。


    簡隨歎了口氣,“我最後悔的事,就是沒能及時阻止你報仇。”


    “早知你心裏有如此怨恨,當初便不該教你武功。”


    “不過好在,我還是多了一個心眼。”簡隨笑笑。


    他不用多說,上官近台已經明白了。


    “你沒有教我全部的朝字訣,對不對?”上官近台冷冷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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