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離開琉璃宮城不過數月,故地重遊,上官文若竟覺得生疏了。


    彼時此時,她都是被人看押的犯人,隻是如今待審,她的心裏沒有一絲慌亂。不必擔心齊冰伶的安危,亦不用牽掛祝子安。今日,無論殺人還是被殺,她都覺得無所謂了。


    “淑妃娘娘有令,請長公主就停在這階下,娘娘有話問公主,老奴來傳達。”暖閣裏走出一位老太監。


    看押蝴蝶公主的人停下了。


    上官文若跟祝念溪也跟著停下來。


    蝴蝶公主被堵住嘴,說不出話,可盯著那太監的一雙眼就要噴出火來。


    老太監眼色一變,先讓蝴蝶公主被鬆了綁,封口的布條也取下了。


    “放肆!本宮是先帝親封的公主。你們誰敢動本宮一根汗毛,就是大不敬!”蝴蝶公主喝道。


    老太監權當沒聽見,進屋回稟蕭淑妃,過不多時,又出來道:“娘娘口諭,公主綁了七皇子,有違宮規,不合道義,於情於理都是罪,應交由大理寺處決。”


    “我從未綁過七弟,都是她……上官文若,這個賤人做的。”蝴蝶公主回頭看向上官文若。


    上官文若麵色如常,一點不擔心的樣子。


    “你胡說!”祝念溪搶道,“我分明看到你府上的人綁了七皇子,還將他關在小屋裏,不給飯不給水,任他哭。”


    “住口!”蝴蝶公主瞪向她。


    “我偏不!”祝念溪昂起頭,聲音更大了,“我師父一個文弱書生,如何綁得了人?倒是你府上那些會武的,看著都很厲害的樣子。”


    私募門客,暗自擴充勢力,這遠比此番綁七皇子一事更可怕。蕭淑妃坐不住了,便是危險也要出來看一看。


    “小姑娘,你可看清了?”蕭淑妃親自問。


    祝念溪點頭,“小孩子從不撒謊。”


    “你們都聽到了。”蕭淑妃指著殿外禁軍,“蝴蝶公主私訓府兵,妄圖對本宮和七皇子不利。罪加一等。押下去,待大理寺卿提審。”


    “且慢,”蝴蝶公主努力站定,望向蕭淑妃,“你說審便審麽?這皇城何時是你們蕭家說了算的?普天之下,除了聖旨,我一樣都不會聽!”


    氣氛靜默。


    身後不遠處,走來一隊人馬。六皇子走在最前,沒來由地鼓起掌。


    “皇姐這算盤打得真好。如今父皇身在宮外,生死未卜,聖旨麽,自然是要不到的。如此便是手足相殘,也無人能置皇姐於死地。不過有一點,皇姐算錯了。你要的聖旨,在這兒呢!”六皇子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金卷軸,命身旁人拿給蝴蝶公主看。


    蝴蝶公主接過那聖旨,頓時傻了。


    “六皇子,繼承大統,怎麽可能?”蝴蝶公主喃喃道,“這是假的,假的!”


    “父皇手書,加蓋玉璽,怎會有假?”六皇子微微一笑。


    蝴蝶公主怔住,環顧一周,人們紛紛跪下接旨,甚至連蕭淑妃也無半句反駁。她忽然明白了些什麽。這聖旨是真是假先放一邊,如今站在她麵前的六皇子非但沒上她的當,還反將一軍,與蕭淑妃聯手,反倒是她,孤立無援。


    而這一切,都是上官文若計劃好的。


    蝴蝶公主望向上官文若,目光如刀。


    上官文若隨眾人跪下行禮,始終低著頭,對蝴蝶公主權當沒看見。


    “皇姐,好像對我這個太子不是很滿意呢!”六皇子走到蝴蝶公主身側道。


    “不是父皇親口告訴我,我都不會相信。”蝴蝶公主瞪向他,毫不示弱。


    六皇子微微一笑,湊到蝴蝶公主耳畔道:“你等不到父皇了,皇姐。永遠都等不到了。”


    蝴蝶公主雙目圓睜,顫抖地回過頭,直到瞪向他,“你將父皇如何了?”


    “皇姐在京中耳目眾多,查了這麽久,怎會不知父皇在逐浪川墜溪的事情呢?還是說,皇姐明明知道,卻在這裏裝糊塗,想挾天子以令諸侯呢?”六皇子欠欠身,笑得愈發張狂,邊走邊看向眾人道:“父皇有旨,即日起,至父皇回宮之期,由本王監國。”


    眾人大氣不敢出,皆頷首臣服。


    六皇子站在殿前階下,望著暖閣,仿佛離高高在上的龍椅隻有一步之遙。他會心想著,驀然笑了。抬步上階梯,不疾不徐,仿佛一切胸有成竹。


    殊不知此刻,一把彎弓搭利箭,正悄然對準了他。


    上官文若微微抬頭,朝六皇子站定的方向望去,隻見箭已離弦,倏地射來,力道極大,直穿胸膛。六皇子當即倒下了。


    階下眾人霎時間一片驚慌。


    而正跪於殿外的蕭淑妃,此刻卻緩緩起了身,再朝對側宮牆上望去。眾人隨她目光看去,才知剛剛射箭的是蕭家人。


    “蕭家謀權,視為大不敬!”六皇子麾下,群情激奮,這便舉劍朝暖閣衝殺過來。


    而蕭淑妃既敢設此埋伏,自然做了萬全的準備。蕭家早已花重金募集江湖高手。他們埋伏於宮殿各處,頃刻間集結而出。


    雙方交兵,場麵混亂。


    上官文若默默起身,將祝念溪護在懷裏。


    “師父做什麽?”祝念溪不悅她擋住自己的視線,還試圖扒她的手。


    上官文若朝下瞥她一眼,心知這丫頭好奇心重,在這裏是待不住的,索性拉住她的手離開。


    待二人耳畔的廝殺聲漸弱,祝念溪昂起頭,問道:“師父帶我去哪兒?念兒還要看熱鬧呢!”


    “那根本不是什麽熱鬧!”上官文若糾正道。


    “嗯?難道不是師父用計讓那些壞人自相殘殺的嗎?”祝念溪又問。


    上官文若忽然停下來,正色看她,“是,也不是。”


    說來她不過是讓三方將奪位之心擺在明麵上,她也的確料想到今日這血腥場麵。


    隻因權而生的鬥爭,遠比她想象的還要可怕。


    她看向祝念溪,在她稚氣未脫的眼神中,看不到一絲恐懼與憐憫,反而是新奇、刺激。就像當年,齊懷玉那樣。


    上官文若的心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忽然堅定了一個念頭。


    “念兒,今後我不會再教你兵法了。”


    “為什麽?”祝念溪有些委屈。


    “沒有為什麽。我會教你醫術,一樣可保你平安。”


    上官文若說完便走,腳步加快,萬全不給祝念溪休息的機會。小丫頭始終蒙蒙的。


    “師父,師父,我們現在去哪兒?”祝念溪又問。


    “去見你的祖父。”上官文若答她。這次,是笑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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