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伯怎麽就哭了?”


    而在離慕容淵不遠處的大叔後麵,一個小腦袋探出縮回的,嘴裏還喃喃自語的念叨著。


    但從那一小片緋紅的衣裙中,可以判斷出能做出這種事的,定是慕容長安無疑。


    這次她又是好不容易從母親的魔爪下逃出來的,正好還碰上了給大伯伯送信的元叔,元叔告訴她表姐又送來信了,隻不過這次沒她的份。


    她不免心生小氣,偷偷摸摸的跟在後麵盯著他們談話,可是他們講的那些,她都聽不懂誒。


    她看著慕容淵掩麵蹲下許久,視線落在地上平鋪開的信紙,她很好奇表姐究竟在上麵寫了什麽,竟會讓大伯伯像她一樣哭鼻子,真是羞羞臉。


    就當慕容長安忍耐不住好奇,想要邁開步伐上前時,身後卻響起了一道陰沉沉的聲音。


    “你大伯伯好看嗎?”


    “好看啊!大伯伯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了!”慕容長安想都沒有想的就脫口而出了。


    然而後知後覺才感知到身後微妙的氣息,還有那似曾相識的聲音,她機械地一點一點轉過頭。


    卻不料看見了因惱怒而猙獰的麵孔,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麵目看起來很可怕。


    嚇得她渾身一震,嘴唇都不禁哆嗦起來。


    是、是母親過來抓她回去了!


    “跟我走!”


    慕容藍之妻嚴翁可嚴氏幹脆利落的伸手,一隻手熟練無比地揪起慕容長安的小耳朵拽走。


    慕容長安身子一抽,疼的兩眼淚汪汪,當下就忍不住哼叫出聲。


    “嗷嗚……”


    然而還未等這聲音穿透這四周,就被嚴氏早有預料,另一隻手也及時地伸過來捂住了慕容長安的嘴巴。


    就這樣,慕容長安絲毫沒有反抗餘地地被嚴氏拖離了這裏,而慕容長安則是欲說還休得盯著離她漸行漸遠的慕容淵。


    唉,大伯伯,你好歹抬頭看一眼,長安也不至於落得這樣無助……


    等到嚴氏將慕容長安拽到了她的院中,才鬆了手,然而不等有一絲的喘息機會,她又劈頭蓋臉的罵了下來。


    “你讓我說你什麽才好!我一會兒功夫不見,你就溜的沒人影了!這些當年對你母親來說就是家常便飯,怎麽到了你這就像是要你命了?!刀架在你脖子上都不肯學一分?”


    隻見嚴氏裏身淡橘羅衣,外頭披著一件狐裘,頸項中掛著一串成色圓潤的明珠,發出淡淡光暈,照映著她的肌膚更加白嫩豐腴。再往上,便是她秀美中透著一股嬌媚的臉龐,柳眉纖挑,雙眸流動,唇紅齒白,若是除去那暴躁難遏的聲音的話,的確是一個端莊典雅的美婦人。


    可就算訓斥起人來,也有一絲骨子裏的優雅保持著。


    慕容長安被罵的狗血淋頭,她一邊委屈地揉著被揪紅的小耳朵,一邊還怯生生得瞧著忿然作色的自家母親。


    忍不住嘀咕了幾句,“它們要是真的管用,您哪還會這樣吼人呀。”


    雖嘴上抱怨,但是又很有自覺性的放低聲音,隻有自己聽得見的份兒。


    可慕容長安是嚴氏肚子裏出來的,她心裏的小九九自然清楚著,於是嚴氏眯了眯眼,夾雜著一絲威脅得開口。


    “你在那嘀嘀咕咕什麽呢,是不是在說我的壞話?!”


    然而慕容長安心中也知曉,這些話若真被嚴氏聽見了定是一番腥風血雨,於是就趕緊笑一笑,說好話逗她高興。


    “沒,沒!母親大人,長安怎麽會舍得說您壞話呀!長安是說,母親教訓的對,一下子就激起了長安的羞恥心和求知欲,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學習禮儀了!”


    這一番連環彩虹屁可香了,說完還抱著嚴氏的胳膊撒嬌式的甩了甩,嚴氏的臉色才開始變得舒緩一些。


    但她還是嗔了一句,“你可別跟我整這些虛的,我告你啊,沒用!”


    嚴氏的斜長的柳眉一挑,鼻子裏發出哼哼的聲音,“你溜出去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若再不給你一點顏色瞧瞧,你不會知道花兒為何那麽紅的。所以,喏,去那裏跪著,先跪個半個時辰小懲大誡吧。”


    說著,嚴氏塗著粉蔻的纖長手指往院中那一塊積雪處,示意讓慕容長安跪在那裏好生反省。


    慕容長安順著嚴氏所指的方向一看,瞬間就慫了,這麽厚的雪,她這小身板一跪,腿腳都要陷進去了!


    再加上這天氣這麽冷,到時候寒氣侵體又得抱病學習禮儀,這不是要她的命麽!


    於是慕容長安拉著嚴氏的手臂搖晃的更加厲害了,嘟起小嘴撒嬌認錯。


    “母親,長安真的知道錯了,絕對不敢再逃跑了!您就行行好,別讓我跪在那裏天寒地凍的,到時候給我凍壞了,您和爹爹心裏不心疼麽?”


    嚴氏一個餘光都不給慕容長安,反而拂開她的手,語氣不容抗拒道。


    “這是我和你爹日思夜想出來的法子,專門整治你這胡鬧性子的!以後你逃一次,就跪一次,跪的時辰也根據你逃的次數雙倍增加!”


    意味著,慕容長安下一次再逃跑,那麽得跪上一個時辰。


    慕容長安一聽自家母親好像是下了決心似的,狠心要把她馴服了,一點都不給她偷懶的餘地,於是她也來了脾氣,轉身背對著嚴氏。


    氣呼呼道:“我要告訴祖父祖母去,您和爹爹虐待我!”


    可她的心裏也奇怪,雖說強迫她學規矩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是今日母親好像格外的殷勤,生怕她給慕容氏丟臉了一樣。


    “隨你,我絕對不攔著你。”然而嚴氏卻是迅速的接上了她的話,仿佛並不怕她去告狀。


    “真的?”


    慕容長安不確定的問了一聲,這可是她的殺手鐧,每次隻要一提祖父祖母,母親就會對她稍微鬆懈,所以她也習慣這招帶來的甜頭了。


    可沒想到這次母親竟一點都不擔心,反而還一副料定她根本不會去告狀的模樣。


    但很快,慕容長安就明白了為何嚴氏會如此安心定誌了。


    “你要是去了,日後你表姐若是來接你進京,我也會婉言駁回的,阿朝是個聽話的孩子,我不許你去,她也不會強求。到時候,你可別怪為娘沒提醒過你。”


    嚴氏說完,竟還微微笑了,頰邊微現與慕容長安一徹的梨渦,嫵媚又端莊。


    “母親你!”


    慕容長安氣的無言以對,這府裏誰不知道她有多麽想去找表姐,可母親如今竟然拿這件事威脅她。


    “所以,你到底選什麽?”嚴氏悠哉遊哉得問。


    “我選跪!”慕容長安咬牙切齒道。


    她打不過罵不過,隻能忿忿的咬唇,腮幫子有些氣鼓鼓的,一副哀怨羞惱的神情。


    “那去吧,半個時辰後我自會過來驗收成果,若是讓我沒看見你的人影,你該知道後果的。”


    嚴氏眉眼閑適,涼涼的扔下了這一句後,就體態優雅地走開了。


    她現在才明白,對付自己的女兒,阿朝才是最有利的借口,哼哼。


    慕容長安心中憋著的這一口氣直到嚴氏離開了,才對著她的背影扮鬼臉跺腳,隨即氣也發泄了,才耷聾著腦袋,認栽地一步一步朝那塊地方走去。


    雙膝一彎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還陷了一半進雪地裏,冰涼冰涼的感覺直席卷而來,她倒吸一口冷氣,心中更是怨憤。


    雪上反射過來的白光照在她的臉上,更顯得她膚色晶瑩,柔美如玉。


    而此刻天空好像也見笑了,竟飄落了許多小雪花下來,落在慕容長安的發上、臉龐上,狐氅上。


    遠遠望去,漫天雪白中,僅有一抹緋紅的身影豔的跟火焰似的綻放在其中,煞是好看。


    慕容長安越想越氣,直接仰起頭對著天空便是呼了一口霧氣,氣急敗壞道:“該死的!居然這麽不給我慕容長安麵子,我還跪著呢你就下雪,磕磣我呢!”


    然而一吼完才發現好像有一團白白的東西,慕容長安眨了眨雙眼,奈何睫毛上都是飄落積累的碎雪,視線有些模糊。


    她咦了一聲,喃喃道:“是仙女姐姐嗎?”


    因為那一團白白的東西正好出現在了自己的視野中,衣裙飄袂十分的縹緲,還有那模糊不清的五官,更是添了一絲朦朧美。


    然而,就在慕容長安的聲音一落,那抹白影竟緩緩動了,朝著她的方向飄了過來,愈來愈近……


    慕容長安睜大了眼睛,櫻桃小嘴成了一個o型,漸漸地,那東西的容顏才清晰了。


    “長安妹妹好。”同時,還有一道似曾相識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溫和又悅耳。


    慕容長安這才從恍惚中驚醒,雙手抹了一把眼睛上的雪花,看清來人根本就不是什麽仙女姐姐,而是自打上次見麵後,就順其自然的住在了慕容府的裴玉書,美曰小住照顧祖母一段時間,其他人倒是沒有什麽感覺。


    隻有祖父一個人在房間裏生著悶氣。


    他依舊是那一身雪白的錦衣,那衣擺處的白祥雲紋實在是精細好看,一頭墨發僅用一根同色係發帶鬆鬆地綁著,鬢角處幾縷發絲柔順的垂落,他低著頭瞧著慕容長安,嘴角微挽,神情溫文儒雅。


    “原來是你,走開走開,別擋著路,不然別人還以為我在跪你似的!”


    慕容長安沒好氣的說道,朝裴玉書的雙腳揮了揮手,像趕小雞崽似的,示意他站遠一點。


    順帶還翻了一個白眼,十分的不待見他。


    裴玉書聽了她的話,走過去與她站一起。


    看著與他一身白形成強烈視覺衝擊的紅影,還有她那張在雪天中凍紅的小臉蛋,長長的睫毛微垂著,而那小嘴仿佛不服氣的撅著,看著十分的可愛。


    隨後又輕聲的詢問,“長安妹妹是做錯了什麽,以至於被罰跪在雪天裏?”


    然而慕容長安覺得裴玉書在耳邊嘰嘰歪歪的十分的聒噪,自己病秧子一個還管她的閑事,真是笑死人了!


    她嗤鼻,用一種陰陽怪氣的語調說道。


    “這關你什麽事,難道我告訴你你還能跟我一起跪不成?還有,你別一口一口長安妹妹短的長的,我表姐說了,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你還是我祖母情敵的兒子,更要劃清你我之間的界限!”


    慕容長安的小嘴巴就像炮彈似的丟丟丟的往外冒,對於裴玉書的溫情善意她根本就不領情,反而是一臉嫌棄。


    裴玉書聽聞不怒反笑,笑嗬嗬的說道:“長安怎麽肯定我不會與你一起跪?隻要你一句話,玉書哥哥自然是肯的。”


    行,既然她不願意聽自己喚她妹妹,那他喚她名字總不為過吧?


    還有這個表姐,他知道是誰,他從好幾個人的口中聽到了有關沈朝野的事跡,看來這位外姓女子對慕容氏有極大的影響啊。


    “你!”


    慕容長安正在氣頭上,裴玉書還處處與她作對,她更加火冒三丈,於是就瞪著裴玉書。


    “既然你這麽想跪,那你就跪吧!”


    但是慕容長安以為裴玉書隻是與她開玩笑罷了,所以語氣衝了些。


    然而沒有想到的是,話音一落,裴玉書還真的一掀白袍,動作高雅至極地跪在了她的身側,就算如此,裴玉書也比她高了不止一個頭。


    慕容長安一怔,繼而心中驚駭,連忙喊道。


    “你是不是瘋了,我叫你跪你還真跪了?”


    “長安的要求,做哥哥的自然是要依著些的。”裴玉書淺淺笑道。


    他的眉眼處染上了霜雪,但不過一會兒,他的唇色更加淡薄了,神情也比那雪還要蒼白幾分了。


    慕容長安這才想起他身子骨本就弱,還要硬撐著與她胡鬧,但她又拉不下臉來,隻能扭轉過頭去。


    硬邦邦的開口,“瘦驢拉硬屎幹逞強,你還不如回你的房間裏去待著,免得等會你這條小命葬送在這兒了還要賴上我!”


    雖然語氣沒多少好聽,但至少這聲音中怒氣去了一大半。


    “我剩下的日子並不多,若真能以這苟延殘喘的命博長安一樂,倒也值了。”裴玉書在一旁淡淡道。


    那蒼涼淡薄的聲音,仿佛已看淡了生死,讓人不禁心生同情。


    ------題外話------


    不好意思啊,昨天有一章節裏的稱呼寫錯了,長安是三小姐,朝野是二小姐。


    已經改過來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承宴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薑京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薑京舟並收藏承宴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