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們成群結隊、吆三喝四的走向校門,歡快的笑聲在校門口戛然而止。


    李雄海知道學校門口肯定有事,果然,他去了看見杜向紅拉長著臉站在那裏發愣,手裏拿著幾封信件,看起來情緒沉重。


    見此他便跑過去關心的問道:“杜老師你還好吧?看你臉色不大好。”


    杜向紅急忙收起信件強笑道:“沒事,老師挺好的。”


    傳達室的丁老頭端著瓷缸子說道:“別煩你們杜老師,她這個月投的幾篇稿子又沒過,心裏肯定不得勁,你們這幫皮猴子趕緊滾蛋。”


    本來杜向紅隻是有些鬱悶,不過她投稿多年常常被拒稿,抵抗力已經有了,這會的鬱悶不過是文青婦女的暫時情懷罷了。


    讓丁老頭這麽一說事情就變味了,現場氛圍頓時尷尬起來。


    偏偏杜向紅還不能去指責丁老頭,一是這好歹是個長輩,二是人家確實是實心實意為她好,就是老人情商不高,說話沒數。


    更偏偏的是,有學生傻不拉幾的安慰了起來:“杜老師沒事,你就是稿子沒過嗎?你也不是第一次了,下一次會過的。”


    “就是,稿子沒過不是事,這比我考試沒及格要輕多了,我考試沒及格不也活的好好的?”


    “該吃吃、該喝喝,遇事別往心裏擱。”


    杜向紅哭笑不得,可是讓這幫熊孩子給愁死了。


    李雄海想了想說道:“杜老師,要是你信得過我,要不然我幫你看看你的稿子吧……”


    “就是,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麽。”丁健健上來獻殷勤。


    李雄海斜睨他一眼給他一個簡短有力的回複:“你,滾蛋!”


    杜向紅這會也是愁,她對李雄海還挺有信心的,畢竟後者這兩個周寫的作文質量大幅度提升,她們幾位語文老師傳閱後都是讚不絕口。


    於是她勉強的說道:“那李雄海你跟我來一趟,其他人趕緊回家吧,回家寫作業。”


    語文組的辦公室裏沒人了,杜向紅把稿件扔在桌子上抱起大茶缸子就是仰頭一頓灌:“噸噸噸噸噸,呼呼,來,你坐下隨便看,不過老師寫的詩,現代詩,你能看得懂嗎?”


    李雄海拿起一張稿紙看了起來:“我不懂現代詩,


    但,


    美是共通的,


    我想,


    世界上不缺乏美,


    隻是缺乏發現美的眼睛。


    成年人的眼睛被煙熏火燎,


    孩童的眼睛依然清澈,


    我想,


    清澈的眼睛更容易發現純粹的美。”


    杜向紅一愣,然後就咧嘴笑了:“我這是教了個大文豪呀,你這隨口一說,就比老師寫的要好。”


    李雄海手中稿件一共兩張,第一張是一張信紙,上麵寫著:


    “許諾


    你走了,


    把你的許諾丟了,


    丟在荒郊外的田壟上,


    許諾躺在軟和的泥土裏,


    流淚


    歎息


    它是一個寵兒,


    隻是短短一瞬間,


    又變成了個棄兒,


    它的命運,


    像一塊土坷垃,


    被農民,


    投來,擲去。”


    讀過這首詩李雄海愣了愣,他低估杜向紅的水平了,沒想到自己的小學老師還真有幾分才氣,以他的欣賞水平來說這首詩寫的可是挺有韻味了。


    然後他又感覺奇怪,這年頭難道詩人井噴?杜向紅投的是《琴城文學》,前世今生加起來他在琴城活了一個甲子,卻沒聽說過這刊物,說明這刊物沒什麽分量,那它刊登文章的水平不應該要求很高才對。


    李雄海又看第二張紙,這是作者的自我介紹,杜向紅將自己的身份背景介紹的清清楚楚,筆名夢想永存,什麽小學畢業學曆低但有一顆向往文學殿堂的心,什麽農村土生土長卻愛好文字,等等等等。


    介紹函的下麵是《琴城文學》編輯的回複,說的也是簡單,就說這首詩缺乏活力、沒有文字的魅力,暫時達不到錄用標準。


    看了回複李雄海就在心裏罵娘,這不胡扯嗎?什麽缺乏活力?這是現代詩又不是rap,難道還得有唱跳、籃球元素?


    他又看了杜向紅寫的另一首詩,叫做《等待》:


    “我在劇場外等你


    劇場,等待戈多


    夢是我夜裏行走的皮鞋


    你呢,陌生的人兒


    對我傻笑,梧桐無語


    下雨了,雨滴墜落一疊惆悵


    似曾相識的河水在心岸邊暴漲


    漲到了你的鞋跟


    劇場,等待戈多


    我在劇場外等你”


    讀完這首詩,李雄海感覺額頭有汗水了,自己有點膨脹了,什麽人都敢指點,他這語文老師雖然確實學曆不高,但文學造詣卻不低啊。


    詩稿後麵跟著一張照例是杜向紅的簡介和編輯評語,簡介一樣,評語類似,還是說她的詩沒有文字魅力,‘過於生硬’。


    李雄海用敬畏的語氣說道:“杜老師,你這裏有《琴城文學》和《琴城早報》嗎?我看看它上麵發表的詩作都是什麽水準。”


    難道越往後,中國的現代詩水準越是下降了?他記得前世看過一些現代詩,還真沒有杜向紅寫的有意境。


    語文組辦公室裏雜誌報紙多,杜向紅隨手就找出來幾份。


    李雄海翻看一會後心裏慢慢的明白了:“藥不能停,不對,是對症下藥,我知道怎麽回事了。”


    杜向紅以狐疑的眼神回應他。


    李雄海放下雜誌信心十足的說道:“老師,你寫的太鄉土了,現在現代詩還不流行鄉土流吧?你改一下,‘丟在荒郊外的田壟上,許諾躺在軟和的泥土裏’這句改成‘丟在翡冷翠的街頭上,許諾躺在冰涼的大理石磚上’。”


    “這句‘像一塊土坷垃,被農民’改成‘像一顆雪球,被孩童’。還有第二首詩,‘夢是我夜裏行走的皮鞋,你呢,陌生的人兒’改成‘夢是我夜裏舉起的一把小紅傘,你呢,櫥窗裏的模特兒’,‘漲到了你的鞋跟’改成‘漲到了你的紫蕾絲裙邊’!”


    “還有這個筆名和簡介也得改,筆名不能叫‘夢想永存’,這是個錘子名?改,叫叫叫,叫‘何以笙簫默’!不行,這個光有文化沒有浪漫色彩的人還不懂,直白點,就叫飛鴻仙子!”


    杜向紅目瞪口呆,黑漆漆的臉膛、胖乎乎的腦袋,咧個大嘴跟一條鯰魚似的。


    李雄海看了她一眼後迅速回頭在心裏向飛鴻仙子這個名字道歉,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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