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蘇老師坐在講台上批改作業,張榕正低著頭專心攻克化學題。陳鑫輕輕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她轉過頭,用眼神詢問陳鑫有什麽事,陳鑫示意張榕看教室門口。周老師緩慢的走進教室,蘇老師也看到了周老師,她站起來正要和周老師說話,周老師率先開口,“蘇老師,我想占用同學們幾分鍾時間,說幾句話。”蘇老師略微點了點頭。周老師麵向同學們,目光溫柔,“今天我來向同學們道歉。很長一段時間裏,我沒有反省過自己,嚴師出高徒,我不認為我的教學方法有什麽不對,寒假作文的事……直到現在我心裏還是很矛盾,很難說清我是不是做錯了。但是,今天我必須向你們道歉。蘇老師說的對,你們並不差,不僅學習成績不差,你們內心的善良、寬容也讓我覺得羞愧。我這個老師竟然和你們斤斤計較,把你們看做是無可救藥的壞學生,今天林川同學讓我知道,學生也是老師的老師,學生身上也有值得老師學習的閃光點。我可能不是你們心目中的好老師,但是我還是想給你們留下好一點的印象,希望以後哪天你們想起我這個人的時候,記住的不是隻有我的不近人情。”


    周老師說完之後,眼眶有些紅了,教室裏一片安靜,過了一會,不知是誰開始拍手鼓掌,很快的,所有同學都給周老師鼓掌。蘇老師站在講台上,神情有些疑惑,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讓周老師突然態度轉變,她看著班裏的學生,臉上慢慢綻放出笑容,這些孩子啊,還真是可愛。


    此刻,聽了周老師的一番話,張榕也紅了眼眶。周老師離開教室之後,蘇老師什麽也沒問,繼續批改作業,自習課繼續。陳鑫再次碰了一下張榕的胳膊,小聲的說:“你們女生真是水做的,這麽容易哭。”張榕沒搭理他。陳鑫自言自語的嘀咕,“女人是一個奇怪的物種,太善變了,不講理的時候是潑婦,感性的時候又變得柔弱了。”張榕十分認同,正如秦雪薇說過的,她們是每個月連續流血幾天不死、經曆痛苦折磨還能滿血複活的神奇物種,還有歌裏唱的:女孩的心思你別猜,你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


    張榕一直認為自己是個矛盾體,有時候她可以很冷血,有時候又極度敏感,淚點低,因為一件小事感動到淚流不止。她在明水中學上學時,學校組織學生看電影《暖情》,班裏的女同學都哭得稀裏嘩啦,有些男同學也默默擦眼淚,張榕麵無表情的看完電影,一點感動的情緒也沒有,她真的不覺得小孩子和爸爸千辛萬苦找到媽媽一家團聚值得感動,她認為,媽媽絕情的拋下孩子遠走他鄉,孩子和爸爸根本沒有必要去找媽媽,這個媽媽不值得父子二人受這麽多苦去挽回。那時候張榕看著周圍感動得淚流滿麵的同學,懷疑自己是個冷血怪物。然而,前幾天周文婷從學校圖書館借了一本書,《有一種愛叫心痛》,周文婷每看一個故事都會哭得稀裏嘩啦,張榕拿過來看了幾篇也是感動得不停流淚。有時冷漠孤寂,有時細膩柔情,張榕自己也搞不懂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早春三月,草長鶯飛,生機勃勃。3月28日,周六上午,三中一年一度的高一年級詩歌朗誦會照常開展。高一年級全體師生排著隊搬著凳子坐到操場上,學生人手一冊三中自行編製的現代詩歌精選,參加朗誦的老師和學生代表依次上台。張榕一直低著頭認真翻看手裏的簡易書冊,她一直喜歡詩歌,她的日記裏斷斷續續的摘抄了二十幾篇現代詩歌。書冊裏的詩歌很多都是張榕熟悉並且喜歡的,《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致橡樹》、《一棵開花的樹》、《麵朝大海,春暖花開》、《雨巷》、《再別康橋》……


    朗誦會順利結束,同學們搬著自己的凳子往教室走,各班的隊伍還沒走出操場就散了,肖靈湊到張榕身邊,“曬了幾個小時,熱死了。”張榕應了一句,“是啊,還不到夏天呢,怎麽這麽熱啊。”來到教學樓的樓梯,好幾個班的學生擠在一起,搬著凳子走了一路,肖靈已經累得快抬不起胳膊了,張榕也是滿頭大汗,胳膊有些酸麻。就在這時,走在前麵的兩個女生開著玩笑推搡了幾下,其中一個女生站不穩往下退了一步,倒在肖靈身上,手裏的凳子打到肖靈腿上,肖靈差點摔倒,張榕就在肖靈旁邊,連忙伸手拉住肖靈,肖靈搖晃著撞了張榕一下,張榕的胳膊撞到樓梯欄杆上,腿也晃了一下,即將向後倒去。張榕腦中一片空白,突然,有一隻手及時的出現在她後背擋住了她,阻止了她繼續向後摔倒,她趕緊站直身子,這時從她身後傳來一句低沉的嗬斥,“幹嘛呢!在樓梯上鬧什麽!”張榕有一瞬間的呆愣,她轉過頭往身後看去,站在她身後的是趙昱銘。趙昱銘也朝張榕看過來,對視的一刹那,張榕緊張得不知所措。張榕小聲說了一句謝謝,也不管趙昱銘有沒有聽見,立刻轉過頭來。肖靈揉了揉腿,問張榕沒事吧,張榕搖了搖頭。


    樓梯裏的隊伍繼續前進,前麵那兩個女生不敢再鬧,安靜的往上走,肖靈和張榕與她們拉開了距離,肖靈的左腿隱隱作痛,凳子更加搬不動了,張榕聽到趙昱銘說,“班長,快點英雄救美啊。”顧澤果然上前英雄救美了,他讓肖靈把凳子給他,肖靈道了謝,這時趙昱銘輕輕拍了一下張榕的後背,“張榕,我給你拿。”張榕有些呆愣,趙昱銘又說:“快點,後麵還有同學。”張榕把凳子遞給趙昱銘,扶著肖靈上樓。幸好她們的教室就在二樓,很快她們就回了教室,顧澤和趙昱銘跟在她們身後,把她們的凳子分別放在座位上。張榕扶著肖靈坐下,肖靈把褲腿挽起來查看傷勢,她的左腿膝蓋下麵的位置已經有些腫了,此時教室裏隻有十來個同學,許明月看到肖靈一瘸一拐的走進教室,走過來問發生了什麽事,看到肖靈的腿之後,她說:“趕緊去醫務室看看吧。”肖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醫務室在哪,沒去過。”張榕也搖頭,她也不知道。許明月說:“好像在圖書館那邊,我也沒去過。”張榕更迷茫了,她也不知道圖書館在哪。每個班借書都是指定一兩個人拿著統計好的書單去借,7班負責借書的是劉奕坤和曾盈盈,有一次曾盈盈請假回家了不在學校,劉奕坤找顧澤幫忙一起把借的書搬回來。顧澤走過來,“我知道在哪,我帶你們去。”肖靈還是搖頭,“我不去了,走不動了。”顧澤說:“那我去給你買點藥。”肖靈連忙說不用了,顧澤已經快步走出教室。


    班裏的同學陸續回到教室,蘇老師站在講台上,掃視了一遍全班同學的座位,她看到了顧澤的座位空著,“顧澤去哪了?”肖靈紅著臉不知道怎麽說,張榕最害怕大庭廣眾之下發言。趙昱銘出聲回答,“顧澤去醫務室給肖靈買藥,肖靈腿受傷了。”蘇老師的神情立刻緊張起來,她快步走到肖靈身邊,“怎麽受傷了?嚴不嚴重?”肖靈一臉委屈的說:“就是腫了,應該沒事。”蘇老師看了肖靈的腿,確認沒什麽大問題,終於鬆了一口氣。蘇老師見肖靈情緒消沉不願說話,就問趙昱銘知不知道怎麽回事。趙昱銘輕描淡寫的說了事情經過,“在樓梯上肖靈被前麵的女生撞了,那女生的凳子碰到肖靈腿上了。我和顧澤在後麵正好看見了。”趙昱銘沒有提到張榕,也沒有說他和顧澤的英雄救美行為。蘇老師問:“是哪個班的女生?”趙昱銘說:“不認識,不知道是哪個班的。”肖靈也說不認識,當時那兩個女生繼續往三樓走了,她們的教室可能在三樓,也有可能在四樓。


    又過了一會,顧澤回來了,這時蘇老師已經坐在講台上,同學們正在自習。顧澤看到蘇老師,連忙喊了一聲報告,蘇老師點頭示意顧澤進來。顧澤把手裏拿著的塑料袋放到肖靈的課桌上,回到自己座位。趙昱銘上半身向前傾斜,在顧澤耳後小聲的說,“剛才蘇老師問你去哪了,我把事情簡單說了下。”顧澤微微點了點頭,汗珠順著他的額頭留下來,他抬起胳膊胡亂擦了兩下,拿出數學練習冊,專心做題。


    這個周六如往常一樣,同學們在教室自習,一切好似沒有發生變化,還是那個教室,還是那些人,還是那樣的鈴聲,還是那麽多仿佛怎麽都寫不完的作業。然而,張榕覺得一定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晚自習前,教室裏空蕩蕩的,隻有不到十個人,張榕座位的前後左右一大片位置都空著,肖靈坐在陳鑫的座位上,和張榕說著悄悄話,肖靈有些害羞的說:“我覺得我喜歡上顧澤了。”張榕倒是沒覺得意外,“因為今天他英雄救美,還給你買藥?”肖靈想了一下,支支吾吾的說,“我好像早就喜歡他了……今天更喜歡了。”張榕也坦誠的說出自己的心事,“我可能有點喜歡趙昱銘……也不是很確定,就是一種奇怪的感覺。”肖靈瞪大眼睛,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你別說是因為今天的英雄救美……”張榕搖了搖頭,有些迷茫,“我也說不清楚。”肖靈又說:“我和顧澤算是前後座,在一個學習小組,你和趙昱銘平時可沒什麽接觸啊,除了交化學作業,你也沒怎麽接近他啊?化學作業你也很少親自交啊,都是別人抄完了順便給你交了。”張榕沉默了一會,猶豫著說,“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確定是不是喜歡他了。”張榕心裏五味雜陳,她該怎麽向肖靈說明她的真實情況?她從27歲重生回到15歲,前世她暗戀趙昱銘差不多兩年,現在她好像又有些喜歡趙昱銘了,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她對趙昱銘到底是什麽感覺,她對趙昱銘的喜歡是因為前世暗戀未果產生了執念,還是她又一次突然的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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