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梅對劉皓一直直呼其名,直到那天,劉皓坐在沙發上接了一個電話,陳啟峰大聲的問了一句,“皓子,你來不來?”,張梅在一邊剛好聽見,從此之後她也叫劉皓“皓子”,劉皓每次聽到都不予理會。劉萬成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好,李文惠卻不這麽認為,她板著臉批評張梅,“劉皓是你的哥哥,你怎麽這麽沒禮貌,還學會給人起外號了?人無禮不立,事無禮不成,國無禮不寧……劉皓平時不和你計較是看你年齡小,讓著你,你別得寸進尺……”


    張梅乖乖的聽著,表麵虛心接受,心裏不以為然,一個外號而已,別人能叫她怎麽就不能叫。


    劉萬成認為這就是小孩子之間開開玩笑,不用這麽小題大做,他碰了碰李文惠的胳膊,李文惠擺擺手,示意他別管,繼續板著臉看著張梅。


    劉皓坐在沙發上,看著李文惠訓張梅,心情有些複雜,張梅叫他“皓子”,先前他的確有點不高興,漸漸地,他已經默認接受了,他的幾個好哥們都這樣叫他,他沒有不高興,還覺得親切,那麽,張梅這樣叫他也沒什麽不能接受的。劉皓很難得的主動開口,“惠姨,這不是多大的事。我那些同學都是互相叫外號,峰子,強子,狗盛,大頭……關係都挺好,沒有惡意。”


    李文惠沒想到劉皓會這麽說,她聽劉萬成說過劉皓的經曆和內心想法,對劉皓也算了解一些,劉皓內心敏感,別人隨口說出的話他可能會當真,她生怕她們不小心說了什麽傷害到劉皓,尤其是張梅,總是故意招惹劉皓,她早就想和張梅認真談談,讓張梅收斂一點,別真的惹惱了劉皓。


    劉皓猶豫了一下,又說:“惠姨,平時不管張梅說什麽,我從來沒有真的生氣不高興,她有時候說的挺有道理,張榕說的我也很認同……我有什麽做的不對的,你們跟我說,我會改……我也想變好。”


    劉皓明白李文惠的良苦用心,李文惠怕張梅說話太毒會傷害他,怕他會覺得這個家不溫暖,怕他以為她們對他冷眼相待不喜歡他。雖然他和李文惠並不親近,平日裏說話不多,但是,很多話不用說,他都懂。李文惠、張榕和他其實是一樣的人,不太會表達關心,不會說肉麻溫情的話,看上去沉靜疏離難相處,不同的是,李文惠和張榕總是心存善意,寬容待人,他傷害了她們,她們並沒有怨恨他,選擇原諒他,也沒有因此厭惡他疏遠他,而他內心太陰暗,防備心太重,不願相信別人,他自己都厭惡這樣的自己。李文惠雖然沒有對他噓寒問暖,他也能感受到李文惠對他的關心,他的口味和喜歡的菜、他喜歡的水果和飲料、他喜歡看的電視節目,這些李文惠都用心留意了,他已經感受到了溫暖,來日方長,他也想讓家人感受到他給予的溫暖,他現在很不好,但他想變好。


    劉皓坦白的說出他想變好。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沉默了片刻,張梅走到劉皓麵前,“劉皓,我以後不叫你外號了,你是個好人。”張梅看著劉皓,眼神真摯又溫柔,她對著劉皓張開雙臂,劉皓微微一愣,站起身,張梅立即上前抱住了劉皓。劉皓全身僵直,雙手垂在兩側,手指微微顫抖,這還是他第一次和女孩子擁抱,他緊張地不知所措,心裏卻感覺到了溫暖。過了一會,張梅鬆開劉皓,退了兩步,臉上有些不自然,她抬起右手揉揉了頭發,像是想到了什麽,她突然笑了,“你緊張什麽?我又不是要打你……劉皓,你今年二十四了吧,怎麽還像個小姑娘一樣?不對,我就是小姑娘,我都沒你那麽扭捏。”劉皓一下子臉紅了。


    劉萬成在一邊爽朗的笑了,“劉皓,你也該找個對象了。”張梅繼續調侃劉皓,“萬年單身狗,脫單不容易啊。”李文惠警告張梅,“你管好自己就行,你馬上高三了,正是關鍵時候,可別動歪心思早戀。”張梅撇撇嘴,理直氣壯的反駁,“我也是萬年單身狗,我對早戀不感興趣,還沒有人能入我的眼……但是,真的不應該有早戀這個詞,戀愛這件事不該分年齡和早晚,誰說早戀就一定是壞的,晚戀就一定是好的?時間、年齡、長相、性格、家庭背景、物質條件,還有地域、國籍、膚色,甚至是性別,這些都不應該成為判斷愛情好壞和值不值得的標準,最重要的是遇見對的人,三觀相合才能久處不厭。”


    李文惠打量著張梅,“你從哪看的這些?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張梅說:“這是我認同的觀點。”張榕今晚一直是個旁觀者,此時也忍不住開口,“我覺得你的三觀挺正的,至少愛情觀挺正的。”李文惠對姐妹倆說:“你們倆才多大?都沒談過戀愛,懂什麽?說得簡單,真正過日子了哪有這麽理想化?”張梅又出言反駁,“媽,你和劉叔難道不是因為遇見對的人、三觀相合才在一起的?就算兩個人相處時會考慮各個方麵的條件,但是能夠一起走下去的基礎還是因為愛情吧,三觀相合也很重要。有愛情但是三觀不合也過不好。”劉萬成又爽朗的笑了,“你說的對。”李文惠也笑了,臉色微紅。


    劉皓沒開口發表意見,安靜的聽他們說著愛情、三觀的話題,他沒想到張梅能毫不扭捏的說出這些話,張梅比他小七歲,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卻比他思想成熟多了。張梅常常吐槽他,他每次都麵無表情不理睬,好像沒有聽見,其實張梅說的話他都認真聽了,也因此認識到自己的不好,然後想變好。張梅教會了他反省自己、改變自己、完善自己。他正在努力變好,路漫漫其修遠兮,任重而道遠。


    張梅突然眼神一亮,對劉皓說:“我還是想給你起外號,叫你‘傑瑞’,你看怎麽樣?”劉皓一時沒反應過來,張梅提醒他,“你還有個夥伴叫‘湯姆’。”劉皓這才知道張梅說的是動畫片貓和老鼠,他沒出聲回應,緩緩的勾起唇角笑了。張梅看他笑了,也開心的笑,還大方的說:“你也可以給我起個外號,什麽都行。”


    李文惠疑惑的看著張梅,還沒開口問,張梅已經主動對李文惠說:“‘傑瑞’就是個英文名字,動畫片裏很了不起的角色。”張梅故意避重就輕,張榕也彎著唇角笑了。張梅又問劉皓:“你想好給我起什麽外號沒有?給你機會你別錯過啊。”劉皓搖了搖頭。張梅又問張榕,“姐,你有沒有外號?”張榕想起了前世女同事給她起的外號,“榕女俠。”張梅笑得前仰後合,覺得難以置信,“女俠?”張榕點點頭,猶豫了一下,緩緩的說:“我做過一個夢,夢裏我已經二十幾歲,路見不平幫助了一個女孩,那個女孩應該是我的同事,她有個追求者一直死纏爛打騷擾她,我及時出現幫她推開了那個男人,她就叫我‘榕女俠’。”張梅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然後又笑著看著張榕,眼神裏似有深意,張榕知道,張梅已經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了,她說的夢裏是前世。


    劉皓說:“榕女俠……這個外號倒是讓我聯想到《射雕英雄傳》,黃蓉女俠。”李文惠笑著搖頭,“張榕這性格可不像黃蓉。”劉皓也認同,“張梅更像黃蓉,張榕像穆念慈。”張梅立馬不樂意了,“別詛咒我姐啊,我姐才不會遇上楊康那樣的渣男。”劉皓急忙解釋,“我說的是性格,張榕的性格像穆念慈,蕙質蘭心,心地善良,外柔內剛。”張梅哼了一聲,瞪了劉皓一眼。劉萬成對李文惠說,“你看張梅,還真的挺像黃蓉,聰明,可愛,喜歡耍小脾氣。”


    張梅連忙擺手,“千萬別,我可不是黃蓉,我不喜歡郭靖那樣的。”張榕問:“那你喜歡什麽樣的?”張梅說:“你是榕女俠,我是梅女俠……可能我是梅超風,所以啊,我最喜歡黃藥師……”張梅說完就笑得前仰後合。劉皓否定張梅的話,“梅超風的丈夫不是陳玄風嗎?他們倆一起背叛師門,梅超風怎麽會喜歡黃藥師?”張梅搖了搖頭,故作高深莫測,“你不懂……少年,你還是太年輕……”張榕看著張梅,若有所思。


    李文惠打量著張梅,張梅坦然的說:“媽,你放心,我沒有動什麽亂七八糟的心思,隻是討論一下《射雕英雄傳》,反正我就是喜歡黃藥師。”李文惠無奈的皺了皺眉,她不明白張梅的看法為什麽這麽獨特,十幾歲的小女孩不是都會向往郭靖和黃蓉的忠貞愛情嗎,張梅怎麽就喜歡黃藥師?


    劉萬成倒是不以為意,看著張榕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有些好奇張榕的看法,“張榕,你有什麽看法?”李文惠和劉皓聞言也看著張榕,等著張榕說點什麽。張梅在一旁取笑張榕,“看我姐這個呆愣的表情,我就知道她會說什麽,她肯定說,她也不知道她喜歡誰。”張榕有些驚訝,張梅又說:“我說對了吧。”張榕下意識的點點頭。張梅一臉得意,“還是我了解你,以你的性格,你喜歡的很可能是小說裏那種霸道總裁,反正就是霸道、高冷、隻寵你一個……我說的沒錯吧?”張榕說:“也不是,具體的我也說不清楚。”


    張榕想起了趙昱銘,或許她和趙昱銘注定有緣相識、無緣相愛,她心有不甘,卻也隻能接受。細細想來,她也說不清她為什麽喜歡趙昱銘,她並不了解趙昱銘到底是怎樣的人,這大概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別後四年,再無交集,她卻從來沒有忘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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