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輕與這婦人可算得上是一見如故,兩人也有初見時的陌生到頭靠著頭細細說話,兩人甚至都忘了鋪子裏還有一個方錚。


    方錚也不惱,他徑直尋了個離馮輕近的位置坐下,含笑看著馮輕興致勃勃跟婦人談論。


    認識馮輕這麽久,他還從沒見過自家娘子如此開心過。


    那是遇上知音的那種心悅。


    待馮輕說累的時候,方錚適時送上一杯茶水,馮輕接過茶杯,潤了潤喉,朝方錚笑,“相公是不是無聊了?要不你先去書鋪看書?”


    刺繡畢竟不是方錚擅長且在行的領域,呆的時間久了,難免有些枯燥乏味。


    方錚卻搖頭,“無礙。”


    於方錚來說,手中有沒有拿著書都不會妨礙他獲取更多新知識。


    婦人比馮輕大了二十多歲,都能做馮輕的娘了,她喜愛這個年紀不大,性子卻沉穩,對刺繡也有一腔熱情的小娘子,馮輕跟方錚說話的時候,這婦人也暗暗打量方錚,見方錚幹坐在一旁,眼底卻始終帶著笑,眼神幾乎沒離開過馮輕。


    她暗暗點頭,能這般縱容娘子的,倒是少見,隻希望這種濃烈感情不隻是年少輕狂。


    馮輕舍不得方錚久等,又跟婦人說了幾句後,便約著下回再來。


    馮輕這些繡品技藝太過高超,哪怕是她都是不及的,婦人自然願意收下,她一共給了馮輕三百兩銀子。


    這銀子不多,卻也不少了。


    婦人知曉,若是她給的多了,馮輕心裏定是會過意不去,她願意跟馮輕交往,自然要尊重她。


    馮輕也沒客氣,收下銀子,跟婦人再三確定了時間,這才跟方錚一起離開。


    走了許久,馮輕嘴角仍舊是帶著笑的。


    “相公,咱們有銀子了,走,給你買書去。”上回兩人去書鋪,馮輕看出方錚專門找了兩本她不曾見過的書,她本打算買下來,方錚卻沒同意,隻翻看完便放下了。


    這回有銀子,馮輕打算再去將書買了。


    方錚阻止她,“娘子,不用,那兩本為夫已經記在心裏了,無需買。”


    娘子一心都是他,方錚心底愛戀更濃,他替馮輕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絲,說:“來了這麽久,為夫都沒有陪娘子走走,今日天氣好,不如為夫陪娘子多看看這些鋪子。”


    “不用了,金姨這裏很好,以後我有繡品都拿過來賣。”金姨便是那婦人,馮輕本來一口一個夫人叫,那婦人覺得這般叫太過生疏,便告知馮輕她姓金,讓馮輕喚她金姨便成。


    馮輕喜歡金姨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種經久沉澱下來的溫柔,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方錚但笑不語,直接拉著馮輕去了旁邊的一家首飾鋪子。


    這鋪子裏金銀玉石都有,多數婦人喜歡的頭釵手鐲耳飾。


    馮輕統共就兩根發釵,平日還舍不得帶。


    方錚視線落在一排排發釵上時,馮輕則多看男子的發冠。


    正如方錚心疼馮輕一般,馮輕也想竭盡所能對方錚好。


    最近幾月方錚每月仍舊給馮輕十兩銀子,不過他又開始抄書,這回抄的書並不是送去書鋪賣,而是在替先生抄,先生知曉方錚家境,自不會讓他白抄,幾個月積攢下來,方錚懷裏揣著二十兩銀子。


    他拿起一支步搖,仔細端詳。


    縱使他對許多事務都精通,也有基本的審美,不過對於婦人用的首飾釵環,到底還是個門外漢。


    一個夥計停在方錚的右後方,見方錚的動作,他小步上前,笑道:“這位公子好眼光,這步搖是玉蘭花上停著一隻彩蝶,下方綴有流蘇跟玉珠,這玉珠子也是上等的翡翠,隨著腳步移動,看著蝴蝶跟活了一般,玉珠子也晃的好看,這款式是京都流行的,咱們掌櫃的特意在京都帶回來的,荊州隻此一支。”


    馮輕也聽到了動靜,她看過來,眼睛亮了亮。


    她自然也是愛美的,尤其是這種極具古代特色的步搖,仔細看去,玉蘭花瓣嬌豔欲滴,彩蝶像是拍著翅膀要飛走,流蘇玉珠晃動時會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如何賣?”看到自家娘子眼底的光芒,方錚直接問。


    那夥計也是少見這般爽快的客人,他也沒有漫天要價,伸出兩個手指,說:“這畢竟是咱們掌櫃的從京都帶過來的,這步搖當真是找不出一點瑕疵的,掌櫃的一早定了價,二十五兩。”


    到荊州,馮輕才知道銀子都不能當銀子用,她固然喜歡這步搖,她也買得起,不過二十五兩實在是不少了,這麽多銀子足夠相公買一方好硯的,還能給相公做一身好看的衣裳。


    “相公,咱們不買了。”馮輕收回視線,她是喜歡這步搖,卻也不到非賣不可的地步。


    方錚卻站著不動,他視線從步搖上挪開,落在夥計麵上,開口說:“我隻有二十兩。”


    兩人都沒有買東西時囊中羞澀的羞恥感,銀子夠就是夠,不夠也就是不夠,倒是沒必要遮遮掩掩。


    那夥計有些為難。


    他看看方錚,又看看馮輕,一咬牙,說:“那兩位稍等,我去問問掌櫃的。”


    等夥計離開後,馮輕才小聲問方錚,“相公,你哪來這麽多銀子?”


    她也會時不時悄悄給方錚塞些銀子,可方錚用的時候不多,多數又還給她了,這二十兩可不少,馮輕有些好奇,她家相公日日都在縣學,哪有空賺錢?


    “幫著先生抄書,先生付的報酬。”


    “那可真不少。”馮輕感歎,先前抄書在鎮子上賣,每回也不過幾十個銅板,這二十兩真算得上是天價了。


    方錚點頭,他沒說的是,他自然不僅僅是照著書抄,其中還加了他自己的分析見解,先生看了醍醐灌頂一般,這些不光給先生提了醒,先生自然不會吝嗇告知學子們,如此看,這二十兩並不算多。


    夥計很快回來,他滿麵笑容,“掌櫃的同意了,掌櫃的說了,難得這步搖遇到個一眼喜歡它的人,能被這位公子跟夫人買下,也是這步搖的運氣了。”


    話說的天花亂墜,馮輕跟方錚相視一眼,眼底閃過揶揄。


    拿著盒子出了門,馮輕捂著嘴偷笑。


    雖然貴了些,不過相公送給她禮物,她自然偷著樂。


    到了一個人少的地方,馮輕拉著方錚,笑眯眯地說:“相公幫我帶上。”


    淺粉漸變的玉蘭花與馮輕這張如玉的麵容相得益彰,陽光下,笑顏能晃花身旁之人的眼,若不是地方不對,方錚定要好好抱一抱自家娘子。


    心底濃情滾動,方錚張嘴,才發覺嗓子沙啞的厲害。


    “娘子,我們去看院子。”再跟娘子多呆一陣,方錚知道自己定會忍不住,他轉開眼,長袖下,手仍舊緊緊握著自家娘子的手。


    既然決定不在東南處租房子,兩人這一日就隻往主街往北處尋找。


    兩人運氣不差,在經過一處院子時,恰好看到主人家掛出租房子的一塊木板,這家院子比他們在縣城租住的小一些,不過院子幹淨,房間光線也足,屋裏的被子全都是新的。


    且房租還不算貴,一個月五兩銀子。


    雙方當即就定下來了。


    馮輕還付了兩個月的房租,又按了租房契約。


    按說去牙行最方便,馮輕剛來荊州想著去牙行,不過方錚卻更願意跟自家娘子這般街頭巷尾的走,如今房子訂了下來,馮輕也輕鬆不少。


    院子裏該有的都不少,兩人打算明天一早就搬過來。


    趁著今天陽光好,馮輕把嶄新的被子都抱出來曬了。


    等回到客棧時,鄭家賢又在門口等著了,他打量方錚跟馮輕的神色,小心問:“方兄,你們今天回來的早,可是找到房子了?”


    “是。”既答應了鄭家賢,方錚也沒隱瞞。


    鄭家賢摸著下巴,嘿嘿一笑,叫上書童,就朝外走,“那我這就去房子。”


    走下幾步,鄭家賢忽而停下腳步,他回頭,看了一眼馮輕頭上的步搖,笑道:“方夫人的步搖真好看。”


    馮輕臉上的笑頓時燦爛許多,她扶了扶步搖,炫耀道:“多謝,這是相公送我的。”


    看著方錚跟馮輕進了客棧,鄭家賢一手握拳,一手拍打著拳頭,朝書童笑道:“成了。”


    書童一頭霧水,“少爺,啥成了。”


    白了書童一眼,鄭家賢哼笑一聲,“你不懂。”


    他方才也隻是試探著讚了一句,沒想到方夫人竟這般高興,看來這馬屁是拍對了。


    要知道在家的時候,他奉承他娘可都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這女子嘛,沒人不喜歡被誇讚的。


    當然,誇的時候還要尤其真誠。


    方夫人高興了,方兄心情肯定不差,到時候他說不得還能常常上門去叨擾他們一番。


    按說張吉恒已經來過荊州兩回了,他應當緊跟著張吉恒才對,可鄭家賢更願意靠著方錚,他感覺隻有離方錚近了,在這陌生的荊州不適之感才會輕些。


    方錚要搬走,自然也要跟張吉恒幾人說一聲,張吉恒畢竟不是頭一次來荊州,他覺得無所謂金亮跟江飛也沉默,唯有吳興,十分不舍,不過他家境不如鄭家賢,自然租不起外頭的院子。


    旁人的心思方錚並不在意。


    鄭家賢速度倒是快,一下午的時間,他竟真的在方錚租的院子不遠處也租下一家。


    鄭家賢租的院子離方錚跟馮輕租的隻隔了兩家。


    有錢能使鬼推磨,在某種程度上還真是有一定道理。


    方錚跟馮輕回來的時候經過鄭家賢租下的這家院門口,當時可沒掛著要出租的牌子,想來鄭家賢是花費了不少。


    因著第二天就要搬家,前一天的晚飯幾人合計了一下,便在樓下大堂內一起用。


    本來幾人還不覺得有啥,可飯桌上,望著對方熟悉的臉,想著接下來兩個月都見不到幾麵,除了方錚跟馮輕外,其他幾人多少有些黯然。


    若不是張吉恒反對,鄭家賢恨不得來兩壇酒,跟即將分別的同窗來一個不醉不歸。


    相較即將到來的鄉試,短暫的分別就算不得大事了,飯後,幾人的心情也好了許多,金亮跟江飛又回房間看書了,張吉恒最年長,他拍拍鄭家賢的肩頭,說:“我都了鄭老爺的囑咐,要照看你一番的,你既已有了決定,我也不能阻止,好在你離方兄近,以後莫要衝動,多跟方兄學學。”


    張吉恒也是真心為他好,鄭家賢連連點頭。


    張吉恒離開後,桌旁就隻剩下吳興了,吳興欲言又止地看著鄭家賢,最終,還是長歎一聲,說了句‘保重’後就起身離開了。


    “少有,咱們院子大,你又一向好客,為啥不讓吳公子也跟著去住?”書童看著吳興的背影,好奇地問鄭家賢。


    胖手直接朝書童腦門拍了一下,鄭家賢頓時不傷感了,他沒好氣地說:“你少爺我是好客,可方兄不好客。”


    書童不懂,鄭家賢也懶得解釋,他伸著腦袋朝小竹林看去,嘴裏嘟囔,“方兄跟方夫人都出去了這麽久,怎麽還不回來?”


    “少爺,方公子跟方夫人出去還不到兩刻鍾。”書童提醒,隨即有些憂愁地歎口氣,他家公子這般想靠近方公子,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還沒等他想明白,隻見他家公子已經起身,迎上了剛回來的方錚跟馮輕。


    書童看著鄭家賢略顯肥胖的背影,又是一歎。


    鄭家賢雖想靠近方錚,可他知曉分寸,並不讓方錚跟馮輕覺得困擾。


    況且鄭家賢眼底的崇拜都快溢出來了,馮輕就覺得這鄭家賢有眼光,對他好感倍增。


    鄭家賢也是個聰明人,他能不著痕跡地拍奉承馮輕,讓馮輕覺得這小胖子還真是有些可愛。


    回到房間時,難得讚了鄭家賢兩句。


    方錚笑而不語。


    能讓娘子多笑兩聲,心情舒暢,他多提點幾句也沒甚。


    第二天搬家的時候,方錚跟馮輕仍舊如昨日一般,看不出歡喜還是不舍,倒是鄭家賢已經忘了昨天差點不醉不歸,一早就忙活起來,亦步亦趨地跟在方錚跟馮輕身後。


    住在客棧幾日,也沒添置啥東西,幾人提著跟來時一樣的包袱,朝北去。


    幾人起的早,路上沒多少行人,倒是用了比之前更短的時間到了租住的院子處。


    先目送方錚跟馮輕進了院子,鄭家賢這才心滿意足地領著書童去了不遠處的一處寬闊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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