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方錚又燒了一回,按照劉大夫的話,這藥需隔三個時辰才能再喝。


    好在馮輕本就擔心方錚夜裏會燒,提前準備了濃度高的高粱酒。


    放心不下方錚,馮輕夜裏睡不熟,半個時辰就要醒一回,摸摸方錚的額頭,午夜左右,馮輕再試時,方錚額頭倒是不怎麽熱,不過身子卻是滾燙。


    她叫醒方錚,將早準備好的帕子用酒精濕透,替方錚擦拭。


    連擦了三遍,方錚的體溫才降下來。


    方錚總算降了溫的手緊緊抓著馮輕,“辛苦娘子了。”


    “相公說什麽呢,若是我生病,難道我也能跟相公這般見外?”馮輕朝自家相公皺了皺鼻子,不願相公這般跟自己生分。


    方錚失笑,他額頭抵住馮輕額際,想親親娘子,思及自己正病著,又生生止住,哪怕再不願,他也盡量離娘子遠一些。


    抱了抱方錚,馮輕親啄了一下方錚的臉頰,“相公快些躺下,我去給你少些水喝。”


    多喝熱水總沒錯。


    “娘子小心些。”方錚不放心地叮嚀。


    他倒是想起身跟馮輕一起去灶房,不過他也知曉馮輕不會同意,便沒開口。


    “相公放心。”


    燒開了水,再等水聞了才能喝,這一耽擱,又是個把時辰。


    方錚心疼地摩挲著自家娘子的臉,歎道:“娘子瘦了。”


    “瘦了好看。”馮輕笑道。


    她倒是不在意自己瘦不瘦,不過太過瘦,相公會擔心,也會自責,她才這般說笑。


    方錚轉而抓著馮輕的手,不言語,隻是跟馮輕緊緊相扣的十指還是出賣了他的心思,他歎口氣,朝馮輕伸出胳膊。


    嘴角揚起,眼睛亮晶晶的,馮輕衝進方錚的懷裏,摟著方錚勁瘦的腰肢,馮輕滿足地歎口氣,“相公,真好。”


    這幾日她真的可算得上是度日如年了,如今方錚考完,馮輕這才徹底放心,她滿足地靠在方錚懷中,聞著熟悉的味道,笑意久久刻在嘴角。


    “傻娘子。”


    大半夜的,方錚身子不適,兩人親昵了一陣,馮輕便催著方錚快些睡。


    馮輕原本還想守著方錚,這酒精雖能暫時降了溫度,極有可能會很快再燒起來,方錚卻不由分手地將人摟在懷裏,手不停地在她後頸處摸索,本還滿心擔憂的馮輕竟在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等娘子睡熟,方錚這才低頭,望著馮輕恬淡的睡顏,低頭,薄唇碰了碰她的額頭,而後緊了緊懷裏的人,也跟著睡了。


    後半夜方錚果真又燒了一次,這回他沒驚動馮輕,自己起身,用酒精擦了身子,待溫度降了些,這才罷了。


    他還要陪著娘子過一輩子,他舍不得丟下娘子一個人,如今的方錚不再跟曾今一般隨意對待自己的身體。


    到了清早,方錚身上的燒才徹底降下來。


    後半夜沒這麽合眼,清早馮輕醒來時,方錚還在睡。


    悄悄碰了碰方錚的手心跟耳後,還好,不燙。


    待她穿戴好,出了門,金姨已經做好了飯,方錚這幾日生病,宜吃清淡的,金姨今早煮的是雞肉絲粥,雞肉是金姨一大早就買的,切的極細,根根分明,肉香合著米香,讓人垂涎三尺。


    盛出來之前再撒上蔥花跟少許香油,味道甚好。


    “輕輕,你先吃一碗,這幾天你要勞累照顧方錚,可得注意自己的身子。”金姨更心疼的是馮輕,她瞧著馮輕憔悴許多,恨不得一日就將人給補回來。


    馮輕也沒拒絕,她給金姨也盛了一碗,兩人就著金姨燙的小青菜,各吃了一碗。


    辰時過了,方錚才悠悠轉醒。


    馮輕吃了飯後,金姨不讓她幫忙收拾灶房,將她推著回了屋裏,她也不放心方錚,索性坐在床頭,一邊繡帕子,一邊照看著方錚。


    這帕子她準備送給楊小姐的。


    不關楊小姐有意還是無意,這兩回都多虧了楊小姐,她跟楊小姐不熟,總想著要既得了幫助,總要還禮。


    身為同知之女,想必楊小姐旁的也不缺,既然她喜歡帕子,馮輕打算多繡幾條,到時親自送給楊小姐。


    一條帕子剛要收尾,馮輕察覺到方錚的動靜,她放下帕子,上前,照例摸了摸方錚的額頭跟手心,察覺到方錚手心一陣濕濡,她笑道:“總算是比昨日好了。”


    發熱的人無法自己調節體溫,哪怕身體再熱,也不會自己出汗,正如昨夜,雖暫時降了體溫,可過不了多久還是會再燒起來。


    此時方錚能自己出汗,就是在慢慢變好。


    馮輕的喜悅可想而知。


    擔憂方錚再著涼,馮輕關好了門窗,而後催著方錚重新換上幹淨的衣裳,她本打算給方錚端來洗漱的水,免得他下床。


    “娘子,為夫躺了許久,想起來走走。”方錚拉著她,不願讓她這般忙前忙後。


    想了想,覺得活動一下也沒錯,馮輕遂點了點頭,“那好,金姨做了雞肉粥,相公還想吃別的嗎?我給你去做,這幾天我又跟金姨學了好幾樣菜,相公要不要嚐嚐?”


    生了病的人胃口總不好,方錚也舍不得馮輕忙活,他搖頭,“粥就成,待為夫痊愈,娘子再做可好?”


    馮輕點頭,便幫著方錚穿好了衣裳,又把昨夜的被子跟褥子全都抱出去曬。


    今年的參加鄉試的學子運氣比往年好,往年這九日六夜總會有那麽一兩場雨,今年這段日子天氣一直晴朗,今日陽光更好。


    吃了飯,又喝了藥,方錚覺得身子比昨日又輕鬆了些。


    金姨吃了早飯後就去了鋪子,院子裏隻剩下馮輕兩人,陽光已經驅散了早上的涼意,馮輕正打算趁著不太熱的時候跟方錚曬曬太陽,門被敲響。


    敲門聲有些急促。


    馮輕跟方錚相視一眼,經過昨日的事,馮輕有些緊張,她起身,方錚卻按住她的肩頭,“娘子坐著,為夫去。”


    “相公,是不是昨日的那些人?”馮輕不放心地問。


    她擔心昨日那些人去而複返,那領頭衙役絕不是光明磊落的人,經過昨日的一遭,若是方錚落到對方手裏,定討不了好。


    “不是。”


    像是在印證方錚的話,門外的聲音傳入兩人耳中。


    “方公子,救命!”


    方錚過去開了門。


    “方公子,我家公子一早被人抓走了,求你救救我家公子。”來人是鄭家賢的書童,書童說著,便要朝方錚跪下。


    方錚一抬手,將人拽了起來。


    “發生了何事,你慢慢說。”方錚開口。


    “昨夜我家公子一直就不對勁,大半夜的不睡覺,翻來覆去的歎氣,小的本以為公子是擔心鄉試成績,還勸了幾句,公子也沒說什麽,今早天快亮時,公子剛睡了不到一個時辰,便有人敲門,小的剛打開門,那群人便衝了進來,將還沒來得及穿衣的公子帶走了。”


    “那些人可留下什麽話?”方錚問。


    “沒有,隻說帶公子去詢問。”書童惶惶不安。


    他自小就跟在鄭家賢身邊伺候,鄭家賢雖然性子跳脫,可對下人也是真的好,書童是真的擔心鄭家賢。


    “方公子——”書童不安地看著方錚,而後後退一步,噗通一聲跪在方錚麵前,他垂著頭,“我家公子被帶走之前再三叮囑小的,不能過來找方公子,可是公子在荊州城就跟方公子最要好,小的實在不知道該求誰幫忙。”


    前些年鄭家也曾在荊州開了鋪子,隻不過像鄭家這般隻有銀子,背後沒人的,又不是荊州人,鋪子沒開多久便被擠兌的關了門。


    鄭家老爺一氣之下關了三個鋪子,也遣散了鋪子裏掌櫃的跟夥計。


    當年鄭家賢還隻是個童生,鄭老爺沒想過兒子有朝一日還能來荊州參加鄉試,不過鄭老爺是個生意人,他也知曉兒子德行,便沒有特意再在荊州開個鋪子。


    鄭老爺料想著自己兒子除了好吃,也不是個好惹事的,沒想到短短兩個多月,鄭家這位公子就被人抓了兩回。


    “先起來。”方錚聲音清冷。


    他冷下臉時,莫說書童了,就是鄭家賢都有些膽怯,書童倏地站起身,欲哭無淚地小心看了一眼方錚,卻不敢再開口。


    “相公,你去看看吧。”哪怕再擔心方錚,馮輕也不能阻止他去救人。


    這回跟上回不同,鄭家賢這會兒怕是已經被帶去了荊州大牢,進了牢獄,再出來就不容易了。


    “娘子在家等為夫。”方錚抱了抱自家娘子,“為夫很快回來。”


    “嗯,相公要小心。”


    目送方錚離開,馮輕回了院子,關好了門。


    離開金姨的院子,方錚先讓書童回去,自己直奔荊州衙門。


    貢院位於荊州城東南,縣衙正好與之相對,在荊州城的西北部,離金姨家不近,方錚到衙門時,外頭已經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也有過來打探消息的學子。


    畢竟這兩日被帶進衙門的可都是剛從貢院出來的學子。


    這可是多少年都不曾出現過的大事了。


    因著門口有衙役守著,百姓不能離的近,便都聚集在周圍,不過人雖多,卻不約讓出一條道來,方錚很輕易便來到了州衙門口。


    方錚上前幾步,還沒開口,其中一個守門衙役大喝一聲,“什麽人?這裏的州衙,閑雜人等速速離開。”


    “在下求見蘇大人。”方錚拱手,朗聲說。


    如今不光是考生人心惶惶,蘇大人定也是如熱鍋上的螞蟻,怕是昨天蘇大人就一直呆在衙門,要想見到蘇大人,來衙門是唯一一條路。


    那守門衙役嗤了一聲,上下打量方錚,待看清方錚長相及周身矜貴氣質時,他緩了緩,語氣好了許多,“不知公子是哪位?來找大人所謂何事?”


    “在下姓方,乃今次鄉試考生,今早在下同窗被帶來了衙門,此番特來求見蘇大人。”方錚直白地相告。


    那兩位衙役相視一眼,眼底的謹慎散去,方才開口那衙役又恢複了冷眼,“大人事務繁忙,豈是爾等說見就能見的?”


    “至於你那同窗,若是無辜,用不了多久便會被釋放,若是他犯了罪,你便是見了大人也於事無補,大人嚴明清正,定會公事公辦。”這衙役的話是說給方錚聽的,也是說給周圍的學子跟百姓聽的。


    方錚卻不惱,他也沒離開,“煩請跟蘇大人遞個話,大人最近煩擾之事,在下有話想說。”


    這兩人神色一凜。


    他們再次打量一遍方錚,判斷他話到底是真是假。


    方錚神色冷淡,任由他們打量。


    最終,開口說話那衙役跟另一人耳語幾句後,快步離開。


    莫說外頭學子跟看熱鬧的百姓了,就是整個衙門,知道內情的也不多,而方錚堂而皇之地說他知曉內情,兩個衙役自然不敢私自做主,將人趕走。


    那人去的很快,回來的也快,再回來時,已是跑了滿頭汗,他警惕地看了一眼方錚,而後朝方錚讓了一步,“大人有請。”


    方錚目不斜視地進了衙門。


    待他進門後,百姓這才小聲議論,而圍觀的眾位學子中有幾個相視一眼,點頭離開。


    哪怕是頭一次來州衙,方錚卻不見絲毫慌張,他進了門後便有另一人上前,領著他往裏走。


    既是州衙,規格自然不是縣衙能比的,除開房屋繁多,裏頭青石板鋪路,幾隊衙役更是輪流巡邏。


    見著方錚,那些衙役目不斜視,以為又是被抓進來一個。


    拐過一個小道,又走了半柱香時間,那衙役將方錚領到大堂門口,他不鹹不淡地說:“進去吧。”


    方錚頷首,而後理了理衣衫,不緊不慢地跨入了門。


    “小生方錚見過大人。”秀才可見官不跪,方錚朝蘇大人作揖,態度恭敬,卻不顯諂媚。


    蘇大人坐在案桌後,他正埋頭書寫,聞言,抬頭,皺了皺眉,“你便是方錚?”


    說起來,每年每個縣都會有個院試案首,蘇大人見多了,並不放在心上,隻是這方錚實在太過耀眼,不光是自家兒子提及過,就是向來嚴肅的王大人昨日都提過一嘴。


    不過終究是沒見過方錚,蘇大人並沒多在意,他又掃了一眼方錚,並不抱希望地問:“你方才讓人遞的話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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