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掌櫃一拍巴掌,“這個主意好。”


    本來掌櫃的夫婦二人就對柱子兄弟三人就同情心疼,這幾日相處下來,他們恨不得把這三個孩子當成自己的子侄看。


    這天寒地凍的,出去還能落個好?


    這幾天柱子看她都是欲言又止的,她就知道柱子一直住在這裏,心裏有些不安的,柱子越是這般知曉輕重,女掌櫃就越是舍不得他離開。


    本來她就跟掌櫃的商量該用個什麽法子讓這三個孩子繼續住下來。


    馮輕的建議正合女掌櫃的意。


    見女掌櫃滿臉驚喜,馮輕就知道她是滿意的。


    馮輕又問柱子,“柱子,你覺得呢?”


    這無疑是天上掉下來餡餅的好事,柱子一時都不敢相信,他愣愣地看著馮輕,後又仰頭看著女掌櫃,小心翼翼地問:“我,我真的能呆在這裏幹活?”


    他不是沒試圖找過活做,可人家看他這點個子,他才剛開個頭就會被人趕出去。


    柱子恨不得自己能一夜之間長大,這樣就能做活養活兩個弟弟了。


    可這種好事真的落到他頭上,他又不敢相信。


    不等馮輕點頭,女掌櫃已經大聲應道:“自然是的,我瞧著你照顧弟弟很仔細,把房間收拾的也幹淨,這幾天還動不動就下來幫我的忙,你這孩子比大人都能幹,讓你在客棧幹活,可是我們賺了。”


    女掌櫃並不誇張,自打小弟逐漸恢複精神後,柱子一日就有大半日是在樓下幫著收拾的,有時候還讓兩個孩子也跟著他幹活。


    “你願不願意?”女掌櫃問。


    “願意願意,我願意的,我肯定好好幹。”柱子含淚保證道。


    說著,竟然即刻就開始的動手收拾了。


    女掌櫃又好笑又心疼,“不用著急,等過兩天再開始上工就行了。”


    柱子手沒停,“我現在就能做的。”


    女掌櫃還想說話,卻被馮輕使了個眼色製止,“姐姐,柱子雖年紀小,不過做事麻利,不如就讓他先做幾天適應適應,若是做的不好,咱們就不給他工錢,隻供他們兄弟三人吃喝就成,若是做的好了,再給工錢不遲。”


    馮輕這般說,柱子心裏反倒是好受了,他眼巴巴地看著女掌櫃。


    “好吧,那你先幹著。”反正在客棧也沒多少大力氣的活。


    柱子收拾碗筷的時候還讓兩個弟弟幫著搬凳子。


    小小的年紀,自己走路都不太穩當,卻仍舊用盡力氣幫著他們哥哥做事。


    馮輕跟女掌櫃一直注意這兄弟三人,見的確是能做,便放了心。


    這三個孩子沒有爹娘,跟別家孩子不同,他們得自己顧好自己,若是旁人給了過多關注跟愛護,有一日這些關注跟愛護消失了,這對三個孩子來說會是更大的打擊。


    “姐姐,等私下的時候你還得跟柱子說,忙的時候還是讓他兩個弟弟在後院好些,前頭人多,這兩孩子會磕著絆著。”


    “嗯,我也是這麽想的。”


    柱子的事解決,馮輕覺得輕鬆許多。


    等到了無人的時候,她悄悄問方錚,“相公,你覺得我方才的主意怎麽樣?”


    “娘子很聰明。”方錚握著馮輕的手,他心裏也一直在琢磨這事,倒是跟娘子心有靈犀了。


    “隻希望掌櫃的他們別怪我自作主張便成。”馮輕是看出女掌櫃是真的高興的,至於掌櫃的如何想,她卻是不知的。


    “掌櫃的也必是願意的。”方錚側身,親了親娘子,保證道。


    馮輕提著的心這才放下。


    心裏沒了負擔,馮輕接下來這一日時間就一直呆在房裏,她用隨身帶著的針線繡了幾個帕子跟香囊。


    旁的她都不會,隻有這麽點本事,馮輕想送些自己親手做的帕子送給女掌櫃的。


    等到了傍晚,馮輕一共拿了兩個帕子,兩個香囊,還有兩個荷包下樓,其中兩個荷包是她在清豐縣就繡好的。


    女掌櫃不知道馮輕還有這本事,她驚喜地來回翻看手裏的帕子跟香囊,不敢置信地問:“這是你繡的?真是太好看了,我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花,這麽精湛的繡技,這要是放在鋪子裏賣,那可值不少銀子呢。”


    女掌櫃的也是個生意人,她腦子要活泛許多,不過話落,又覺得自己的話說的太衝動了,“看我這張嘴,盡瞎說了。”


    堂堂舉人夫人,怎麽能做繡品賣?


    馮輕卻笑道:“不瞞姐姐說,我就是個繡娘,之前一直在縣城賣繡品。”


    雖然做著下等活,卻沒有自卑閃躲,女掌櫃抓著馮輕的說,感歎道:“真好,咱們能靠自己的手養活自己,沒啥不好的。”


    都是大業底層的百姓,沒有那些貴夫人各種高傲的想法,難得見到馮輕這般夫人還能理解她們,女掌櫃恨不得拉著馮輕的手再說個三天三夜。


    馮輕剛住進來的時候,外頭大雪,她覺得日子實在難捱,眼瞅著明日就要走了,忽而覺得時間其實過的很快。


    她跟女掌櫃又說了半天的話,這才罷了。


    一夜無話。


    翌日,按照約定,那兩個鏢師來到客棧。


    他們這回的鏢是兩個人,這種情況以往也常見,兩人也不奇怪。


    不過等他們見到方錚跟馮輕的麵時,難免就有些驚訝。


    方錚實在不像是上京趕考的書生,倒是想個富家公子,可若是富家公子,該有自己的小廝護衛跟著才是。


    兩個鏢師心裏琢磨,並沒多問。


    兩人的東西不算多,兩個鏢師加上方錚輕易便能帶走。


    因著雪還厚,知州隻能讓人在路中間清出一條僅能容兩人走過的小道,是以,路上還是不能行車的。


    幾人隻能步行到城外。


    方錚朝掌櫃的作揖,又鄭重道謝,馮輕也福了福身,感謝他們這幾日的照顧。


    “這使不得。”掌櫃的連忙回禮。


    女掌櫃悄悄抹去眼淚,眼角有些紅。


    最舍不得兩人的就是柱子了,柱子牽著兩個弟弟,想將方錚跟馮輕送到城外,卻被方錚拒絕。


    “好好做事,你腦子靈活,以後定會有出息,不過要記住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話。”方錚最後說道。


    柱子終究是沒忍住,眼淚流了下來。


    “方公子,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在心裏了。”


    “那便好。”


    沒再耽擱,方錚跟馮輕告別了他們,往城外走。


    縱使天冷,百姓也是要生活的,這幾日外頭的行人多了起來,路上拍了長長的對,人一旦多了,走的就有些慢。


    方錚背了兩個小些的包袱,一手牽著馮輕,那兩個鏢師則一前一後護著方錚跟馮輕,光出城這一段路,一行四人就走了兩個多時辰。


    “娘子,你累不累,休息一下吧。”方錚第三次問道。


    馮輕搖頭,她小聲說:“不累,本來還有些冷,走著走著就暖和了,反正走的又慢,我不累。”


    方錚稍微用力,握了握馮輕的手,覺得她手心都快出汗了,“娘子若累了,別撐著,既已趕路,便不著急了。”


    在趕路之前方錚跟馮輕已經吃了藥丸,以免趕路的時候一冷一熱的感染風寒。


    “相公放心吧,我不會硬撐著的。”硬撐著反倒容易拖累自家相公的。


    反正走的慢,就當是鍛煉身體了。


    方錚不僅又握住了馮輕的手。


    長袖下,兩人走的又近,旁人倒是也看不出他們交握在一起的手。


    馮輕喜滋滋地偷笑。


    一路走來,兩個鏢師也有些感歎,剛見著方錚跟馮輕時,兩人雖驚歎方錚跟馮輕的相貌氣度,可心裏也不免有些擔憂,這種一看沒怎麽吃苦的少爺夫人怕是會有很多事。


    尤其是這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夫人,走幾步都要喘三喘的,兩人甚至都有些後悔接下這單子了。


    萬萬沒想到,走了兩個多時辰,方錚跟馮輕竟一身苦都沒喊。


    兩個鏢師也將馮輕跟方錚的話聽在了耳中,不禁感歎,看來這世上的婦人不止有一人。


    緊趕慢趕,四人總算在午時左右到了到了城門口。


    察覺到自家相公的動作一頓,馮輕奇怪地抬頭,“相公,怎麽了?你是不是累了?”


    這一路上相公問了她好幾回,她都沒想到相公也會累的。


    馮輕有些自責。


    “為夫不累。”方錚捏了捏自家娘子的手心,而後抬頭,看向站在城門外頭的兩個年輕男子,“娘子可覺他們熟?”


    順著方錚的視線看去,城門口站在兩個背著小包袱的男子,她用力眨了一下眼,“他們不是吳老爺家的兩個護衛嗎?”


    他們也看到了方錚跟馮輕,明顯地鬆了口氣,而後跺了跺腳,顯然是等了許久的。


    等方錚幾人走到跟前,兩人朝方錚跟馮輕抱拳,“見過方公子,方夫人。”


    其中一人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這是我家老爺給方公子的信。”


    方錚展開信,待看完,便朝兩人抱拳,“那就有勞兩位了。”


    “方公子客氣。”


    吳老爺在信裏主要是說服方錚同意帶上兩個護衛。


    這兩人拳腳功夫不錯,此去京都山高水長的,難免會遇到不少事,多兩個人跟著也多兩分安全。


    是以,這一趟便是六個人。


    城內尚有路,到了城外,隻有一條走出來的小路,雖是走出來的,不過雪仍舊能濕了鞋子,六人總不能一直走出齊州。


    方錚一早便決定仍舊走水路。


    跟方錚有同樣心思的還有許多人,其中有趕遠路,也有隻到近處的。


    護城河上冰凍有個三尺厚。


    好在齊州是在大業中部,便是護城河凍上了,縱使有諸多不便,卻唯沒有外患,不過知州仍舊派了不少衙役守在護城河兩邊。


    此刻護城河上來來往往走著的人有許多,不過卻沒有馬車。


    到了河邊,馮輕才發現,衙役守在河邊除了維持秩序外,便是阻止馬車去河上。


    哪怕有三尺厚,可馬匹加馬車起碼有幾百上千斤,冰層是斷然撐不住的。


    馮輕悄悄跟方錚說:“沒想到知州還聽愛護百姓的。”


    “娘子說的對。”


    不過馬車不能上護城河,心思活泛的人卻想了別的法子。


    他們自製了適合在冰上行駛的木板車,用的是犬拉車。


    除了犬,也有小些的驢子拉的,還有用人力的。


    馮輕眼底放光,這不就是後世粗糙版的雪橇嗎?


    他們用的自然是專門訓練過的,又不凶狠的犬。


    不過這個特殊的車子租一趟卻不便宜,人力的要慢些,犬跟驢子拉車的貴的多,一輛車子走十裏路就要一兩銀子。


    一般百姓哪裏舍得花這麽多錢租這種特質的車,舍不得花錢的會自己走,不願走,又想省些的則坐人力拉的車。


    方錚跟馮輕急著趕路,便租了兩輛驢子拉的木板車。


    驢跟犬蹄子上都包裹著厚厚的布,小跑著起來倒是不會亂竄。


    接下來的路程,馮輕感受到了什麽叫冰上飛了。


    周圍白茫茫一片,間或有人被落在身後,木輪子碾過冰層,發出吱嘎吱嘎聲,馮輕被方錚包裹的隻剩下兩隻眼睛。


    她緊緊抓著方錚的手,眼睛半彎著,顯然心情不錯。


    方錚虛虛地攬著娘子的腰,生怕馮輕被閃下去。


    驢車在冰上跑的並不比路上慢。


    趕車的是個四十多雖的男子,這男子以往常年在河裏打魚,這回下雪太多,天又極冷,他在河裏鑿了兩天,都沒把冰層鑿穿,不能打魚,便沒了收入,男子這才想了這麽個法子。


    方錚雇他之前自然了解過,這中年男子常年在河上,對河水再了解不過,他知道哪裏冰層最厚,什麽時候最適合趕路。


    一路上車子走的也穩當,方錚索性直接雇他多走一段。


    有銀子賺,這中年男子也願意。


    當然,天黑了是不能在冰上走的,恰好,約莫過了兩個時辰,他們也差不多該換條路了,方錚便叫停了車子。


    付了銀子,幾人總算是上了岸,隻是這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看著有些荒涼。


    馮輕慶幸吳老爺的相助,多了兩個人,她跟相公更放心些。


    離開之前,方錚又跟中年男子打聽了一番,得知往前走四五裏便有個村子,他們今日是到不了最近的鎮子上,最好現在村子上住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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