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時的心素來就寬,她本來是有些看好與白煦一同在外曆練的,但是看對方對自己惟恐避之不及的冷淡態度,那本來有些期待的心就慢慢地淡下來了,除此之外倒也沒再有什麽不快。


    她早知這種事本來就是不可強求的。


    瑤時起初的不解都放到了白煦何以如此上,但是聽單岱的一番言論,再思及方才的經曆,就知道他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理據,白煦真的是對她帶有莫名的戒備之心以及明顯的俯視態度。


    她先前因疑惑而想要探究,但是眼下見單岱如此憤慨卻反而突然打消了這個念頭,不欲再去細想。


    師尊在說完“盡其在我,行止由心”之後的話宛若言猶在耳:


    須知有時你不受待見並不是因為你為人不堪,而是因為你的存在看在別人的眼裏是個障礙或威脅,因此別人想要搬除你無視你,甚至可能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


    “那當何以應對之?”瑤時記得當時尚且年幼的自己十分困惑地問師尊。


    師尊抬手輕輕摸了摸她的發頂,疏朗的笑容透著一股天闊地寬與瀟灑肆意的大氣之感:“惟‘自在做自己’可解。”


    師尊仿佛還說過“天資能有多驚人,那羨慕嫉妒目光的數量就能有多驚人”這樣的話,以前不是跟在師尊身邊就是待在宗門裏修煉,瑤時不太能明白師尊為何有時看著她的目光欣慰之餘常帶有一絲憂心,現在她也領會到了。


    果然多出門才能見識到更廣的天地以及更多的人心。


    先前在山上的廣場以及在食肆裏連續聽到旁的修士在談論到天乾宗與白煦之時,那語氣裏所包含透露出的妒忌之意還讓她覺得莫名,如今她卻是有些明白了。


    有時候你根本什麽都不需要去做,隻是站在那裏,讓人不得不仰視之,那便已經是一種妨礙。


    天乾宗即便沒有欺侮同道之行,但它僅是存在於大陸上卻已把別的小宗門襯托得黯淡無光。


    對於後者而言,倘若一直想不開,無法對於這種高下對比泰然處之,那就是一種隻有他們能夠意會到的如鯁在喉的攻擊。


    人在自身無力或者不思長進的時候,總是能找到各種各樣的假想敵,去說服自己安於現狀,轉移焦點。


    然而白煦自身亦是驚人之資,修為甚而還高於她,因此在見到她之後就算不至於惺惺相惜,也應當能感同身受才是,他對她有什麽好羨嫉的呢?


    而她的修為雖然低於他一個小境界,然而於他們二人而言如若不是這一刻就需要來一場你死我活的較量,這一點差別是幾乎可以忽略的。


    即便要與修為高於她一個小境界的修士生死相搏,而她的根基夯實,亦非沒有信心越階挑戰。


    況且以後的日子還長呢,機緣這種東西誰也說不準,也許某一次的曆練中她得了什麽奇遇修為暴漲,也就能跟他比肩了。


    所以他對她又有什麽可俯視的?


    瑤時不懂,眼下也無暇去細想。


    你既待我以疏離,我便回你予漠然。這就是平等之道。


    至於其它,不明白的事情左右就算暫時不去想它,到該明白的時候也就自然會明白了。


    就如先前她怎麽也無法領會師尊的話,如今突然就開竅了一般。


    瑤時和單岱回到山頂上時,宗主會早已經散場了。


    晨早接待大殿前擁擠的人群眼下已經散盡,隻有三三兩兩的從山下回來的修士們的身影或步履從容、或行色匆匆,紛紛沒入通往各自下榻院落的小徑中。


    “不知道歸一宗的道友們安排了什麽晚膳呢?”瑤時又從靈獸袋裏抖出來七八條菜青蟲投喂給依依不舍的靈鶴,而後想起了她家阿鸞也差不多是時辰要投喂了,很快又想及她與單岱還沒有用晚膳來著。


    單岱的手忽然抬起了往虛空中一個抓握,收回來展開時掌心裏有一張薄如蟬翼的淡黃色符篆閃現了出來。


    單岱掃了一眼之後五指往內一握,再張開手掌時那靈符已經成了齏粉,風吹無痕。


    單岱轉頭衝瑤時笑道:“荀清師兄剛好問我們幾時回到呢!小師叔,那我們現在便回罷?”


    瑤時便點了點頭。不知為何,總感覺單岱師侄似乎變得有些過分沉穩了起來。


    這可不是他的性格。


    單岱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是因為天乾宗的那兩個弟子嗎?


    瑤時若有所思。


    回到淩塵門眾人下榻的院落後,瑤時和單岱本來第一時間想去找周淩塵問安的,不過才往中間的小院走沒兩步荀清就從他那院裏出來,朝瑤時他們招手:“你們可回來了……師祖交待說他晚上要與好友把酒論道,讓我們自行用晚膳。”


    瑤時想起臨行前師尊一氣把他窖藏多年的二十壇靈酒起了一半帶走的事,默默地點了點頭。


    “今日到集市裏玩得如何?”荀清就關心起小師叔集市之行的收獲來。


    單岱一提起這個就氣不打一處來,張口就想與師兄告那兩個天乾宗弟子的狀,然而瑤時的心裏記著的卻是早前的收獲:“還不錯……我買到了無定秘砂,單岱師侄也給靈月她們買了靈飾作禮物。”


    “給靈月她們的禮物?”荀清先是有些愕然,但轉而看向單岱的目光就有些意味深長起來,“師弟近來長進不少啊……”


    單岱被師兄看得臉上有些發緊,心裏一窘就忘了才想告狀的事了,一個勁擺手否認:“我不是,我沒有……師兄你誤會了!”


    “什麽誤會了?”衛思儀這時剛好從自己的院子走出來,堪堪聽到個話尾。


    單岱一見衛思儀就更窘了,這一位的唇舌功夫更是厲害,要是他胡想了之後開口亂說……單岱心急想趕緊堵住衛思儀的嘴,就瞪了他一眼:“別瞎說!”


    衛思儀:“……”我好像什麽都還沒來得及說呢吧?!


    瑤時正興致勃勃地圍觀師侄們鬥嘴,就聽到外院的一側傳來阿鸞的鳴叫聲。


    那聲音透著一股“我好餓啊我快餓死啦”的無力感,瑤時聽得忍不住莞爾:“那師侄你們先忙著,我去喂了阿鸞再回來用膳。”


    “一同去罷。”單岱趕緊道,馬上離荀清與衛思儀越遠越好之心昭然若揭。


    見荀清和衛思儀的目光都朝自己看了過來,單岱理直氣壯地說:“我也要去喂馬兒們啊!”


    “反正膳食未送至,左右也無他事可忙,那我們也一道去罷。”荀清隨口道,“正好也說說從易平道友那裏聽到的靈茶來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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