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晚隻是不想呆在家裏的理由,景元澤馬車停在程家大門口好一會兒才下來個隨從去叫門。


    “大雪天來就為這事?”小姑娘張嘴吃下玖玖喂到嘴邊的豆沙湯圓。


    景元澤見她吃得很香甜,看了眼麵前的碗,也拿起勺子舀了一顆放進嘴裏。這時候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用晚飯。


    “不得不來。”


    三兩口就吃光了碗裏的湯圓,然後悶不吭聲望著空碗發呆。程馥覺得這人此時渾身散發著一種寒夜孤單肚子好餓沒人疼的氣息。她對玖玖幾個小丫鬟說自己還想吃芋頭餡的,讓她們再上兩碗來,分量多些。


    “景家的意思我收到了。”


    景元澤愣了,他好像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對方就這麽放過景家了。


    “不過醜話說在前頭,吳子琪的事景家若還摻和,剛才的話就不作數。”


    景元澤腹誹,他不找吳家麻煩都不錯了。二哥好好的宴請被吳子琪搞砸,景家還想找人討公道呢。“年節景家忙不過來。”雖然本就沒打算站吳家那邊,但他認為有必要給程馥一個承諾。


    不多時小丫鬟端上兩大碗芋頭餡的湯圓,程馥讓他快嚐嚐看。


    景元澤回到家發現二房的主子們都沒歇,似乎在等他。


    曹氏見兒子身上沾了雪,心疼不已,忍不住埋怨二兒子,要不是他惹出來的麻煩,自己的心肝寶貝怎麽能大雪夜的去程家周旋。


    “這是什麽?”曹氏接過兒子遞來兩個造型怪異的紙袋。


    “程家做的湯圓,味道不錯。”


    景元添歎服,“空手去賠禮,還能帶東西回來。不愧是三弟。”


    景元澤本要開口反駁,但轉念一想,好像確實是那麽一回事。自己大晚上的沒提前送拜帖,也沒提前派人打招呼,就這麽直接登門不說,還空著手。最離譜的是,回來時他很自然地讓程馥給他打包生湯圓,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


    天啊,自己都做了什麽……


    景元嘉瞅了眼湯圓,沒看出什麽特別之處,便不關心了,“程馥怎麽說?”


    景元澤由著下人解開披風,同時接過熱帕子擦臉擦手,然後才將程馥的意思轉達給家中人。先前景元澤對景二老爺說程馥好說話,景二老爺還不相信,現在事實擺在眼前,他確實無話可說。


    “所以這事算過去了?”景元嘉還以為自己會脫層皮,如果徐野計較的話,沒準他未來幾年的官運都會受影響。


    “外頭是過去了,咱們家裏沒過去。”景元澤看了眼景二老爺,見對方還沒下定決心,也不逼迫,轉身溫和地對曹氏道:“一種是豆沙,一種是芋頭……”又湊近她耳朵小聲,“芋頭餡最好吃,娘你自己多留些。”說完後瞥了眼其他人,自顧自地回自己院子了。


    曹氏笑得合不攏嘴,心想真是傻兒子,想吃湯圓讓廚房做就是了,搞得這樣小氣,她都有些好奇這程家的湯圓到底多好吃了。


    吳家大房


    郭氏坐在軟榻上,目光一直在小女兒身上打轉。吳真真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任性地把畫了一半的四君子塗毀。


    “母親若是沒話,女兒便歇下了。”直接下逐客令。


    郭氏心情糟糕透了,大女兒在杭州,兒子在大牢,小女兒心思多,還隱約讓她察覺到了涼薄。


    “你哥哥醒了。”


    吳真真喜出望外,念了句阿彌陀佛。


    “哥哥沒事便好。”


    郭氏突然炸毛,“沒事?他現在在哪裏你可關心?”


    吳真真莫名其妙,“母親說的什麽話。”


    郭氏咬了咬嘴唇,“你哥哥說是你告訴他徐熾烈輕薄於你,若是對方不給個解釋,你沒臉見人。他打聽到徐熾烈在景家,想為你出氣,才鬧成這樣。”她覺得自己仿佛要不認識這個女兒了。


    吳真真哭起來,“母親是不信我被輕薄麽?”


    郭氏看女兒哭得要喘不過氣,本篤定的想法又動搖了,難道女兒沒撒謊,是那該死的畜生故意害她的兒女?


    “他對你做了什麽?”郭氏恨不得殺了徐野。


    “你別顧著哭,你倒是說啊。”郭氏又心疼又著急。


    吳真真哭腫了眼睛,“我讓紅玉去程家尋他,求他不要再為難哥哥。誰知他竟對紅玉說,除非……除非女兒嫁他為妻。否則不會善罷甘休。”


    郭氏氣得胸脯起伏,依靠大口喘氣才撐住,“欺人太甚!”手一掃,桌上的東西劈裏啪啦地全摔在地上。


    “我要他的命。”


    吳真真嚇了一跳,抱著郭氏的手臂哀求,“母親,現在哥哥重傷不得歸家,徐熾烈是朝廷命官,他若是不鬆口,哥哥一輩子就完了。您這個時候動手除他,得手了徐監丞定會查到吳家頭上為獨子報仇,若失手,徐熾烈定然反撲,非你死我活不可。”


    “難道還要給他磕頭下跪求他不成?”


    吳真真搖頭,“女兒愚笨,不能為母親分憂,母親不妨與父親商議。隻要哥哥能平安回來,女兒什麽都願意。”


    郭氏打了她一下,但沒舍得出力,“你怎麽那麽傻。”她的女兒是公主,怎麽可以委屈嫁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翰林。即便徐家顯赫又如何,要她把最疼愛的女兒遠嫁京城,那跟要她的命沒分別。


    吳令佐同郭氏想法接近,但他反對和徐家聯姻並不僅是因為徐野的放肆,而是吳真真被他養成了公主,婚事的價值自然也要比肩真公主們,要最大限度地為家族助力。他現在有幾個人選,但機會是要等的。他的名單中也從未出現過徐野。


    不過現在當務之急是如何讓薛有誌放人。麻煩就麻煩在,徐野不是程馥。跟上回打砸程家不同,這次吳子琪是當眾對徐野出手。薛有誌在場、景元嘉在場,眾多江南官場的官員在場。他若是要解決此事,得動用京中的人。一來一往的,最快也得月餘。


    馬上就要過年,吳子琪又重傷在身,繼續留在牢裏,別說他這個做父親的接受不了,他在吳家族人眼裏也會變成連孩子都護不住的無能之輩。


    “假意應承也不是不行。”他們這樣的家族,子女婚事不可能說辦就辦,一套流程走下來,最快也得一年半載。隻要吳子琪這回能出來,他就送去蘇州避一陣子風頭,然後再把女兒和徐野的親事作罷,並盡快將女兒嫁出去。隻要女兒的夫家是徐家不敢不給麵子的,徐野就算再恨也隻能咽下這口氣。


    “暫時委屈真兒了。”吳令佐權衡利弊一番,隻有這個方法能讓吳子琪最快出獄。


    吳纓也忙了一年,給鴻澤行的人提前放假後,年前最後一段日子都窩在了兩河軒盤賬。今年雖然花出去不少錢,但他們的現銀仍然相當可觀。明年養殖和造紙是兩河軒來錢的重點項目,而快的話,年底兩河劇院、兩河茶事也將開業。此外,程馥的動作很緊湊,期間她還做了其他方麵的規劃。


    今年的長跑賽轟動江南,官府以及兩河軒都大賺了一筆,眼紅的人隻多不少。小姑娘特別怕麻煩,如果各家勢力過於沸騰,每人都想分一杯羹,那麽兩河軒應該會徹底抽手,不再摻和。


    過完年,宋欣懌就會進京籌備京城兩河軒。現在他們缺人手,長跑賽換掉兩河軒,於他們沒準是好事……吳纓忍不住又想起小姑娘說會讓他成為金陵首富的話。驚悚的是,他現在覺得對方誇下的海口過不了多久就要實現了。


    “他來做什麽?”


    自從離開宗家後,吳纓就再沒見過族老吳天佑,今天對方突然不請自來,著實令他意外。不過他也沒什麽好擔心的就是了,畢竟當初他可沒少給族這些老人好處,而且自己比吳令佐大方多了。


    吳天佑這次還帶了兩個族裏的晚輩,進了兩河軒像巡視自家產業似的,這裏敲敲,那裏摸摸。林梆下來親自迎他們,還不得好臉色,讓他一陣莫名其妙。


    “什麽事您支個人來便是,寒冬臘月的跑這趟,凍著怎麽辦?族裏可不能沒有您。”吳纓親自為對方沏茶。


    吳天佑沒坐下來,而是在吳纓的套間裏走了一遍,他沒想到兩河軒這不大的地方,內裏這般寬敞別致。


    “有件事你要跑一趟。”探究夠了,吳令佐才坐下來,拿起茶喝了口,發現味道還不錯。


    吳纓心下暗叫不好,麵色如常道:“若是跟宗家有關的,我無能為力。”


    吳天佑不是不知道他以前在宗家過著什麽日子,當初離開時,吳天佑還為他說過話。沒想到這麽快就轉換立場了。他不免好奇,吳令佐許了他什麽好處,讓他親自跑這一趟。


    吳子琪倒黴是遲早的,徐野不收拾,程寒遲早會出手。他也一直覺得吳子琪應該吃點帶血淚的教訓,否則隻會連累族人。所以這次被抓,他非但不會幫忙,反而嫌棄薛有誌動作慢,明擺著的事實在那,拖拖拉拉到現在都沒判決。想什麽呢,趕緊流放。


    “我既然來找你,就不會讓你辦不順手的事。”吳天佑年紀很大了,什麽沒見過,吳纓在他眼裏再有能耐也隻是個孩子。


    吳纓心下好笑,想直接反駁對方,跟吳家有關的,還真沒一件順手事。


    “徐監丞之子徐熾烈在金陵,他同你堂弟有點過節。如今你堂弟人半死不活,又被收監,再耗下去怕要出人命。吳令佐的意思是,那位徐翰林既想聘你真堂妹,宗家可以應承,但三書六禮不可免。隻要你堂弟的案子他鬆手,兩家可以先交換信物。我思來想去,這事還是你出麵合適些。”吳纓跟程馥合作,徐野住在程馥家,吳纓和徐野兩人之前就見過,而且上一回吳子琪打砸程家,也是吳纓出麵擺平的。放眼整個吳氏一族,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吳纓以為自己聽錯了,“等等……徐翰林想聘吳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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