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去了程家,還跟徐則長談到深夜,這事打他從東宮成行就沒遮掩,之後跟徐則一前一後離開程家,外頭多少雙眼睛盯著。承啟帝自然是知道的,可也拉不下臉去問他們任何一方,憋得難受。


    “陛下,右相遞請罪折了。”長順把剛送進來的奏折呈上。


    承啟帝打開看了眼,“哼,現在才想出對策麽?”那麽大一家子,費了這麽多天功夫才想出怎麽應付,張家真令人失望。


    長順不敢吭聲,右相府的話題現在不但是朝上的禁忌,甚至是整個大越的禁忌,這節骨眼上誰都不敢明著議論。


    趙燕韜昨夜回宮後又忙到半夜,今天直接睡到日上三竿,若不是禦書房的大公公親自來請,他還不想起床。


    “終於不掙紮了。”邊更衣邊笑。


    為他整理的閔秦悅道:“徐則一旦上位,於您不利。”


    “父皇身體康健,除非他厭倦了,想當太上皇了,否則有沒有徐則都一個樣。”有祝嫻妃的兩個兒子在虎視眈眈,趙燕韜很清楚,現在上位將麵臨不少棘手的問題。


    “怎麽,太子妃做膩了,想當皇後了?”趙燕韜自己把衣領整理好。


    閔秦悅的手頓了頓,“做夢都想。”


    “你倒是誠實。”趙燕韜笑她,“熬著吧,隻要你活得足夠久,總能盼到這一天的。”說白了閔秦悅就是省心,她翻不出什麽浪花來了,這是趙燕韜滿意的皇後。


    “殿下喜歡程馥,為何不向皇上爭取?”


    趙燕韜沉下臉,“你想做什麽?”


    閔秦悅慌忙跪下,“臣妾隻想殿下高興,隻要殿下高興,臣妾做什麽都行。這個太子妃之位都可以讓出去。”


    趙燕韜俯身捏著她的下巴,“少揣摩我。”


    “她還不夠可憐麽?進了宮,對著我這個不那麽真心的男人,和你們這些豺狼虎豹一樣的女人,何必?比起互生怨懟的一生,有距離的合作才是最穩固的。”


    當然,這不是趙燕韜心裏真正的答案,隻是也沒必要讓閔秦悅知道,省得她又做些惹大家都不痛快的事。


    程馥不會進宮,徐家也不會讓她和徐野的婚事有任何變數。徐、程兩家現在不過是差一場儀式而已。所以趙燕韜早看開了,沒必要去惹自己的合作方不快,同時還跟徐家對立。大越可以沒有張相爺,但是不能沒有徐則。他那個孤孤單單的父皇,就剩這麽一個朋友了。


    “臣妾知錯了。”閔秦悅緊張得手心都是汗。


    趙燕韜並沒有因此釋懷,“在外邊還好端端的,回了宮你就又是那個閔秦悅,真掃興。”


    承啟帝等到了磨磨唧唧的太子,瞧對方一瘸一瘸艱難地進來,艱難的行禮,不像是裝的,不禁納悶那二十庭杖到底多傷?


    “右相呢?”我拖著傷病從床上爬起來,今天的主角竟然還沒到。


    話音剛落,外頭就傳右相求見。


    趙燕韜挪到自己的固定位置坐下,心底埋怨流年不利,被親爹毆打了好幾次不說,如今還要見證張相爺的敗落。回想起來,張相爺兩次艱難選擇他都在場,做儲君做到這份上,將來若不讓他當皇帝,他準走極端報複天下人。


    張相爺年紀本就大,最近一樁樁事壓下來,整個人已經蒼老得不像話。步履虛浮,弓腰駝背,早沒了昔日宰相的氣度,他甚至不敢直視承啟帝。


    這一鬼,頭緊貼著地,身軀顫抖著,看起來孤獨又可憐。如果不了解前情,隻憑他這副模樣,誰都會有惻隱之心。


    承啟帝沒有發話,趙燕韜形同入定,整個禦書房陷入長久的沉默。


    眼看張相爺快撐不住,承啟帝才開口讓對方起身。長順示意在場的幾位公公去攙人,早已搖搖欲墜的張相爺推開他們,用盡全身力氣讓自己穩穩地站了起來。


    確定他精神頭還維持著,承啟帝示意長順把事先準備好的兩份詔書送到他跟前……


    徐野的傷勢在小姑娘極致的照料下好得七七八八,因為每天過著豬一樣的生活,氣色比以前更好了,徐則看著兒子那張禍國殃民的臉,隻為兒媳心累。


    “右相進宮了。”徐野人沒出過門,但消息是一點都不遲。


    徐則打開巴掌,“以後是你的了。”


    那是一枚印章和一塊黑鐵雲紋符,都不大,上麵還穿著繩子可以係在身上。徐野拿起印章,發現刻的不是名字,而是層層疊疊的梅花,雲紋符看上去倒是尋常。


    “能造反麽?”這些都是徐則的勢力,跟徐家無關。


    這問題還真把徐則給問倒了,隻見他摸著下巴認真思考,“我不怎麽用,你可以試試看。”大越這個朝局對他來說太簡單了,很多人手和產業幾乎沒動過。


    與此同時,程寒在梧桐書院與山長汪山海深談,兩人達成了許多共識,汪山海對他滿意程度遠超徐野。程寒這孩子足夠的聰明和努力,有野心有謀略,什麽手段都玩得轉,且沒有任何心理負擔,汪山海肯定這些特質絕不是季堰能帶出來的。


    他年事已高,早就想隱居山野,可這麽多年一直沒有合適的繼承人選。季堰不願意,徐野不願意,他以為自己到死都會帶著遺憾,沒想到程寒出現了。


    汪山海從程寒身上看到了梧桐書院的未來,他這一派最終會在程寒搭建起來的青藤院脫胎換骨,以另一種形態繁衍下去。想通這一點,汪山海有種如釋重負的豁然,前所未有的輕鬆。


    程寒這一呆就是數日,回到內城跟妹妹還沒說上兩句話,儉郡王就上門把他強行拉走了,說是去小酒館聽說書。程馥如臨大敵,覺得自己哥哥被人搶走了。


    “什麽時候好上的?”


    還是留在家休息的朝暉把實情告訴了她。


    當初先皇後崩逝,太子回京治喪,儉郡王並未跟隨,而是獨自留在了金陵。他在太子別院附近買了大宅院,又從京城運了六船好家私下江南,正兒八經地將金陵當做自己第二個家。


    有一回金陵學府請的大儒提問,在場的金陵學子裏隻有程寒發表了自己的見解。儉郡王自那日後便對程寒熱絡起來,後來多次登門,兩人就這麽相熟了。


    “小姐您說儉郡王是不是有什麽目的?”朝暉打聽過這位郡王,是個人精,避禍能力一等一的,絕非表麵看到的那麽簡單。


    這方麵程馥反而不擔心,“你想到的哥哥肯定也想過了。”沒準這兩人是相互利用,彼此還心知肚明。


    “不過,以後不許隨便放他進來。”小姑娘嘟嘴。


    朝暉幾個莫名,“啊……好……不過為什麽?”


    程馥瞪他,大聲嚷嚷:“他是我哥哥,又不是儉郡王的哥哥,儉郡王有自己的哥哥。”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小姐是吃醋了。


    ****


    日子風平浪靜,宋欣懌和錢山那邊都挺順利,眼看馬上要過年,程馥和高升沒大事已經不怎麽跑商行了,高升忙著送禮,程馥則窩在家中給金陵的大家寫拜年信,空閑時間隻對著徐野,直到太子趙燕然再次登門。


    “徐監丞沒告訴你結果?”程家確實舒服,呆著就想放空,懶惰。


    小姑娘搖頭。


    “皇上兩封詔書,一是按大越律處置,但給體麵,秘而不宣;一是右相告老,張晚晴貶為妾侍,張家五服內,所有官職收回,兩代不錄用,昭告天下,右相兩條路都不選。


    他堅稱自己一時糊塗,跟匠人勾結盜取兵器圖來仿造兵器,也承認豢養私兵,但其他罪名都否了。他堅稱這麽做隻因家大業大又身居高位,得罪過不少人,想自保罷了。他願意用自己的命和張晚晴貶為側妃來換張家。”


    “皇上幫他做了選擇,我來是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程馥深吸一口氣,“多謝。”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受,有低落,也有看開。


    趙燕韜心疼她,“也不是沒好事,至少徐監丞很快就會變成徐相了。”


    小姑娘漸漸露出笑容,“的確是好事。”


    宮裏的消息比趙燕韜預期的要快,承啟帝對張家的處置在趙燕韜登程家門的次日就正經宣了。張相爺告老,睿王妃張晚晴貶為妾侍,張家入仕的全部罷免,監生退學,下一代擇優錄用。而張大夫人在朝廷詔書下達當晚,就被張相爺命人活活勒死了。


    張家一片愁雲慘霧,然而他們的麻煩並沒有停止,族人的營生被幫會滋擾,損失慘重,張相爺一病不起,沒人給他們做主,更別提要賠償了。整個家族麵臨分崩離析的境況。


    張大夫人的喪事由嫡子張香森親自操持,辦得十分體麵,好事者們評價這大概是張家僅剩的倔強,到這個份上他們若是不撐住,那麽以後就真起不來了。


    張晚晴哭得不成人樣,可沒有人同情她,甚至幾乎都不大願意見到她。張家沒有蠢笨之人,家裏落到這步田地,即便真相不明,可也知道跟她多半有關。


    “如果不是你心大,好好的王妃不做,非要肖想不該想的位置,張家會淪落至此嗎?”


    “弟妹,你剛回京不知情,真相並非如此啊。”


    “咱們張家是被她連累的,是她和大嫂當年幹的勾當,報應到張家頭上。”


    幾個妯娌哭得不成人形,又憤恨又無助。丈夫官職沒了,兒子被國子監趕出來了,女兒的婚事也沒指望了,就連維持高門體麵的產業也朝不保夕。


    張晚晴抹了把眼淚,站起來質問她們,“你們這些張家的蛀蟲,憑什麽指責我?”今天她算是體會到了虎落平陽的滋味。


    眼看女眷們要群起而攻之,張香森立即命人把她拉開,架著送回睿王府。


    張大夫人亡故,趙燕然這個女婿並沒有出麵,他準備帶孩子離開京城,去南方的別府散散,避開這些糟心事。至於張晚晴,他如今也不清楚自己對這個女人還有沒有情誼。


    早年有多熱切,如今就有多膈應。


    可他也沒那個臉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張晚晴會嫁給他,算是他自己作出來的。他現在也不想怪那些知情人的刻意隱瞞,就像承啟帝說的,每個人都有自己不說的理由。要認真計較,自己怎麽也算不上最慘的。


    “張家這個結局,不是程馥想看到的。”她希望張家覆滅。


    九嬤嬤頷首,“人間事哪能樣樣如意。”程馥若非要張家人全填進去,張家人也會拚命,難說不是兩敗俱傷的局麵。


    “她不要如意。”趙燕然時常想起大牢裏,女孩亢奮的模樣像極了華麗的蝴蝶,嗜血的蝴蝶。


    “奴婢瞧著她像是認命了,若是能想開,往後的日子就好過些。”


    趙燕然心裏一個聲音冒出來:憑什麽就該想開呢?


    九嬤嬤接著自顧自地說:“奴婢覺著王爺跟程姑娘未必就是死結,待一切塵埃落定,奴婢親自登程家門。”


    趙燕然本想說不必,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認為老死不相往來,或者當畢生的仇人是他們之間的宿命,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很在意,如鯁在喉。他不想這樣下去,要麽你死我活,要麽雙方開誠布公的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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