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昨天整理出來的請願書,《順河奇談》若是又沒好結局,我怕他們真會鬧事。”


    錢山發愁,自打《白鶴道尊》悲情收尾後,《二小姐》的結局雖然沒人死,但有情人永遠不能在一起,又虐得人肝腸寸斷的,現在這個故事,眼看兩個月後就要完結,隱隱有預感的民眾開始給小酒館寫請願書,甚至還有人張貼到告示牆上,別提多愁人。


    程馥已經兩年多沒寫故事了,小酒館的幾位說書先生還有樂平現在都能自己寫,雖然反響沒有她寫的那麽大,但也能保證水準。《順河奇談》是她斷斷續續完成的,說一個負傷回鄉的老兵,準備同醬油鋪的長女成婚,結果人還沒到,那女孩就跟人私奔了。


    老兵也沒太失望,他手上存了一筆錢,置辦宅邸田產安享晚年不成問題,媳婦兒再尋媒人幫幫忙,也不至於太困難。


    就這麽過了半年,鄉裏出了個大案子,養蜂人在順河邊上的密林裏無意發現一個人工挖掘的密道,陣陣臭氣冒出來。養蜂人有個直覺,裏麵一定有問題,於是報了官。


    因為這個暗道麵對順河,一直往下,官差也沒有十足把握下麵是水還是什麽,於是號召了壯丁下去探,上來的人都嚇壞了,說必須要全部挖開。於是鄉裏往上報,縣裏來了人,三五天功夫,整個密道就被挖平了,露出一個個沉木箱,還有堆積如山的屍體。


    沉木箱裏裝滿了官銀,但卻不是本朝所造,屍體年份就各有不同。意外的是,之前跟被人跑了的醬油鋪長女就在其中,她死的時間是最接近的。


    這件事傳到已經準備請媒人重新說一門婚事的老兵耳朵裏,吊起了他強烈的興趣。沒有跟官府合作,他自己通過哪些蛛絲馬跡,一點一點拚湊出整個案件的始末,令他意外的是,這個案件並沒有那麽簡單,也許整個順河流域都充滿謎題。


    “就現在還有人因為梁霄堂的結局三不五時的罵您,《二小姐》之後更是惹了眾怒,好歹這篇就給咱們老兵一個好結果?”錢山和幾位說書先生殷切地望著她。


    “他又不會死。”程馥滿不在乎。


    錢山愁苦,“不是死不死的問題,是,有情人能不能終成眷屬的問題。”


    “我也不知道啊。”程馥裝傻。


    “您不是寫完了嗎?”雖說他們還沒拿到書稿。


    窗戶外傳來孩子的嬉鬧聲,程馥把筆擱下,讓玖玖去把剩下的書稿給他們,“既然主要說這樁迷案,怎麽大家盡關心別人的姻緣。”她認為這個故事不按套路的走向才是最吸引人的。


    哪知大家被她之前的兩個故事虐得太厲害,已經不能再承受主角婚戀不順這種結局。


    錢山幾個直接找到大結局那本書稿,迅速把內容看完,臉色那個精彩,看到最後女主每天坐在河邊釣魚,終於等到了那聲“大侄女”紛紛鬆了口氣。


    這樣就夠了,老兵沒死,最終回到了女主的身邊。雖然沒有過多的描述,但引人遐想,且不會被罵太慘。小酒館上下也能安生些。


    一行人離開後,程馥走到窗戶邊,把躲在外麵的一個孩子提起來。


    “六爺呢?”


    兩歲的徐祈窩在她懷抱裏,奶聲奶氣地說:“阿漾摔屁股,疼,哭了。爹爹給他呼呼。”


    程馥看著這張跟徐野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臉,“你推的吧?”所以才跑來尋求庇護。


    徐祈心虛地低下頭,玩自己的手指頭,“沒有……”


    程馥在猶豫要不要對個兩歲的孩子說教,徐野抱著徐漾踏進書房。徐漾本來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看到親娘,小嘴一癟,小短手一伸,就要去她懷裏。


    可她懷裏還抱著一個始作俑者,這倆又被養得白白胖胖的,她實在沒法同時抱兩個。於是她做了個令人哭笑不得的動作,把徐祈伸過去,徐漾親娘沒撈到,還被送了個弟弟過來。


    兩個肉團子一靠近,互相抵觸,又差點打起來,徐野都有些忙不過來。


    “阿祈推了你,你打算怎麽辦?”程馥問長子。


    “……疼,娘親抱。”徐漾伸手。


    程馥歎氣,剛要接他,徐祈突然按住徐漾的手,“阿漾對不起,我再也不推你了。”


    程馥還是把委屈的長子抱過來,安慰了好一會兒,哄著他睡著,交給乳母送回去睡覺,這才得空看那對父子。


    徐祈以為要被訓斥,往徐野懷裏鑽了鑽。可惜他爹是不會幫他的。


    “你要午睡還是去玩?”


    徐祈小身板動了動,然後轉過來望著親娘,沒有看到任何憤怒,隻有一如既往的平和。


    “玩……”他小聲說。


    “去吧。”


    徐野把小兒子放下地,乳母和小廝便迎上來,帶著孩子出去。


    “這種想法我特別能理解,我小時候就經常沒理由的想呼程寒巴掌。”就算長到這麽大,兩人還時常會一言不合打起來。


    丫鬟們把午飯擺上,徐野拿熱帕子為她擦手,“阿漾這性子到底像誰?”


    “跟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當然原原本本繼承了你。”程馥著急,可不願意被說像她。


    徐野笑了,“後悔了?那當初幹嘛急著生?”


    那年大婚之後,兩人就回了金陵,徐野對孩子這種事可有可無,一輩子沒孩子也無所謂,徐則也無所謂,按說碰到這樣的婆家應該很輕鬆才是。但程馥腦子裏不知道成天都想些什麽,早點生孩子已經成為執念,也所以到金陵沒幾個月就懷上了,就這樣兩個孩子都是在金陵出生,滿周歲才回京。


    程馥邊吃午飯邊思索,後悔倒是沒有,孩子們還挺可愛的,就是……


    “他們怎麽這麽黏人?”


    徐野無語,“你是他們的親娘。”


    “兩歲了,他們該學會獨立了。”程馥認真道。


    “從洗自己的尿布開始嗎?”徐野回憶自己兩歲的時候在幹嘛,好像就一普通的孩子。


    這話也不知道怎麽傳到徐則耳朵裏,夫妻倆被提溜去訓了一通,很快程寒也收到消息,大殺四方地趕到徐府,要把孩子帶回程家由自己親自撫養。


    夜裏,夫妻倆一人抱著一個睡著的孩子在走廊乘涼,徐漾睡相好,乖乖的,徐祈一會兒撓耳朵,一會兒吃手指頭,好像睡夢裏也忙得很。


    “小孩子有什麽好的,胖,挑食,愛哭,笨得很。”


    “我要是哪天突然不在了,他們也能好好的成長吧?”程馥目光悠遠,想到有這麽多人愛護她的孩子,她覺得沒什麽可放不下的了。


    徐野抓住徐祈兩隻不消停的手,“這就是你急著給我生孩子的理由?”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怕他一個人孤獨終老。


    “當年是有那麽點不成熟。”她不避諱自己從前思慮比較重。


    徐野了解她是個說得少做得多的人,任誰見這兩個孩子都說養得好,不光是外表,性子上也和氣,不是闖禍的主,這些肯定不是他的功勞。


    按他和徐則的路數,基本就是放養,養著養著就狠狠挫折一下,如此循環。


    “廣植叔說阿漾將來能接你的傳承,阿祈……會是個正經人。”想起廣植對兩個孩子的評價,程馥隻覺有趣。


    “正經人啊,我們五房也能出個正經人了。”徐野也笑了。


    “可不是,多稀罕呐。”程馥在徐祈的肉胳膊上輕輕擰了一下。


    這時,通傳的婆子踏著月光,小碎步跑進來,夫妻二人知道定是有要緊事,默契地將孩子交給候在旁邊的乳母帶去屋裏睡覺。


    “六奶奶,梁國公府來人說,顧老夫人快不行了,非要見您一麵。”


    程馥捏了捏有些酸的手腕,“該走的禮照走就好,我就不去了。”


    “是,那奴婢就這麽回。”婆子也是走個過場,這麽些年了,程家兄妹對顧家是個什麽態度大家都看在眼裏。


    不過半夜裏周芳豔還是親自登了徐家的門。


    這會兒外頭下著傾盆大雨,即便仆婦們打著傘,她也淋濕了半身。誠意都擺在那兒了,程馥不見一見肯定不合適。


    “我擔保沒人能勉強你什麽,就看一眼,全了咱們兩家的名聲。”周芳豔有些低聲下氣。


    程馥打了個嗬欠,神色木然,“我要什麽名聲?”


    不意外對方會是這個態度,但周芳豔還是感到不舒服,甚至十分不服氣。憑什麽程馥就能這麽肆無忌憚,憑什麽她不想給誰臉就不給。


    “好歹你也是從顧家出來的,就算顧家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可都這麽多年了,顧家吃的虧還不夠嗎?”


    程馥支著腦袋,喃喃道:“看來老太婆連死都想算計我呢。”


    “行,我去會會她。”


    話音剛落,徐野已經穿戴整齊地走出來,“我也去。”


    “有你什麽事?”程馥覺得好笑。


    徐野理直氣壯,“孩子半夜要鬧,我可不想管。”


    “說得也是哦。”可以借機不管孩子。


    想到這裏,程馥哪裏還耽擱,忙招呼人回去梳頭更衣,迫不及待趕在孩子們醒來之前出門。


    這對夫妻的互動,讓周芳豔十分紮眼,她跟顧彥雲相敬如賓,細水長流,父母都說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可她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麽。如今看到徐野跟程馥的相處方式,她隱隱約約有了答案。


    梁國公府


    程寒是顧彥雲親自登門請回來的,他臨出發之前,讓人去徐家告知妹妹不必理會,誰知周芳豔還是把人給請動了。


    “有這麽為人父母的麽?”看這夫妻一塊來,程寒就猜到他們是不想管孩子,氣不打一處來。


    “他們都兩歲了,是大人了。”程馥滿不在乎的樣子。


    “閉嘴我不想聽。”程寒覺得妹妹的歪理讓他火氣直衝天靈蓋。


    這對夫妻知不知道別人多為他們的育兒方式著急。


    祥寧院彌漫著藥味,大夫在廊下商議保命法子,但從他們的神態來看,多半沒什麽指望了。


    顧政坐在床邊,紅著眼睛,什麽話都沒有。程家兄妹進來,他甚至不敢正視,隻站起來把位置讓出去。


    “孩子怎麽沒抱來?”顧老夫人見到兄妹二人第一句話。


    程馥莫名,剛想回嘴,大風大雨的抱來做什麽,顧彥雲先了一步,“這時辰孩子早睡了。”他生怕讓程馥回答,顧老太太最後一口氣都撐不過。


    “你們都是大人了……”程馥成婚那年十六,如今孩子都兩歲了。程寒考了狀元,在翰林院任職。她沒想到,顧家這麽多子弟,最有出息的是被除族的兩位。反觀自家這邊,顧政把千瘡百孔的梁國公府交給顧彥雲,但實權卻在周家人手上。


    她怎能不急。


    “過去是我對不住你們,看在我時日不多的份上,你們能不能放下嫌隙?好歹也是連著骨血的。”


    “你們父親年事已高,已經退下了,你們大哥如今撐著這個家不容易,以後你們要幫襯他……顧家不能就此衰敗,否則你們都是顧家的罪人……”


    她抬起手,一個嬤嬤領著一個小男孩從側間走出來,孩子手裏捧著顧老爺子的牌位。


    程馥不知道這孩子是誰,程寒卻知道,這是顧彥雲的長子,也不過幾歲,神情卻像個小大人。


    “今天,就當著你祖父的麵,你們給句承諾,摒棄前嫌,重振顧家。”顧老太摸了摸曾孫的頭,目光炯炯地盯著程家兄妹。


    徐野和周芳豔站在後頭,周芳豔雖然恨極了顧老太暗示周家幹涉太多,但顧彥雲在,她是不敢頂嘴的。她目光悄悄轉到徐野臉上,對方麵無表情,目光一直在程馥的背影上。


    這時,前方的程馥突然伸手撓了撓後腦勺,徐野嘴角微微勾起,這個神情被周芳豔捕捉,心口莫名反酸。


    “大風大雨的把我們兄妹叫來就說這個?”程寒回應。


    “顧家如何跟我們有什麽關係?您老人家要活得不耐煩了,早點去見亡夫也好。既然您說梁國公府如今境況不佳,您走了,府上也能少一張嘴吃飯。用度怕是能降不少。”說著張開手掌,上麵是一個小藥包,“就怕您難受,我特地翻了家裏的毒鼠藥來幫您超脫。”


    站在小哥哥身邊的程馥在想要不要鼓掌。


    在場眾人都沒想到程寒非但沒有答應,反而要毒死顧老太,其中顧政最為震驚,如果換在十年前,他可能上前就把這個孽子打死了,但現在他卻沒有行動,隻是嘴巴上怒斥他們兄妹不是人,後悔生下他們之類的。罵到後麵都忽略了顧老太太被氣發黑的臉色。


    還是顧彥雲發現不對勁,上前問詢,“祖母您怎麽樣?”


    屋子裏頓時亂成一鍋粥,周芳豔再也不好閑著,招呼下人趕緊喂藥。


    程寒把藥包放在旁邊的茶幾上,“要沒旁的事,我們先回去了。”


    “不……不許走……”顧老太卻生生撐了過來。


    “顧家當年也不過是將你們兄妹除族,沒有要了你們的命,我們之間哪有什麽深仇大恨。都是一家人,化幹戈為玉帛,互相扶持才有未來。你們兄妹沒有母族,現在體會不到,將來必然知道深淺。”


    程馥輕笑,“若是有深仇大恨,顧家還能撐到今天麽?若是我們兄妹如今隻是販夫走卒,這個時辰我們會站在這裏嗎?如果當年能用我的命去換顧長惜的命,或者給顧長瑜頂罪,你們又會怎麽選擇?”


    “我們兄妹與顧家早斷了血緣,今天還願意跑這趟無非是念著相識一場,該盡一盡禮數。您非要扯老黃曆,這不是讓外頭的人笑話,順帶給自己找不痛快麽?”


    “再說,顧千戶長不是顧家引以為傲的子弟?怎麽,信不過他能挽回顧家頹勢?若是這麽廢物,不如把爵位讓給兵部顧侍郎,想必身為太子門生的他,一定能很好的守住顧家先輩們掙下來的家業。”


    周芳豔急了,“你在胡說什麽?”


    程馥早忍夠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郡主問我在胡說什麽,我倒是想問問郡主這三翻四次打擾,到底想謀些什麽?您的生母為長公主,您的父族底蘊深厚,如今國公府又在您手上,怎麽,還不夠嗎?要不要我請周晉來一趟京城,親自問問您的父母?”


    “我……”周芳豔臉色蒼白,“不是,我沒想怎麽樣,周家與顧家隻是姻親,沒有旁的心思。”突然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


    程馥冷笑,看了眼茶幾上的毒鼠藥,“我哥哥就是心軟,要換我,直接掰下巴灌下去,一了百了,幫國公爺和郡主解決了這個麻煩。”說完轉身,徐野跟在後頭,程寒冷冷地瞥了眼顧政,也不再多留。


    本以為顧老太被他們這一氣,熬不過幾個時辰,沒想到人硬是足足撐了一個月才走。


    程馥在兩河軒跟吳纓討論京城的大河劇場藝人之間的恩怨,得到這個消息時愣了一下,讚歎顧老太的毅力。


    “程家那邊,哥哥會聊表心意,徐家自有大房二房伯母應付,我就不多此一舉了。”不能怪她心冷,在顧家那些年,就沒得過顧老太一絲親情,而離開顧家後,顧老太見他們兄妹勢頭好,給他們製造了不少麻煩。


    “一直聽聞顧家老夫人身子骨硬朗,怎麽突然就患了急病。”吳纓無意提這一嘴,也沒想別的。


    程馥卻上了心,腦子裏冒出了一個猜測,輕歎,“人最忌諱認不清形勢。”


    顧家被顧政折騰得衰敗,周家作為救命稻草,顧老太沒有一點眼力見,如此,周芳豔又能忍多久?


    這話讓吳纓有些清明,又想到她之前被周芳豔上門請去顧家,“我稍後給周晉寫封信。”


    “也可。”是該讓周晉給京城的周家提個醒了。


    ****


    徐家有個好處,徐則位高權重,婚喪嫁娶,他想去就去不想去別人也不能挑他短處,而徐進身為禮部上官,有品級的官員或者命婦,禮部都會按規製分發補貼,為避嫌,他們本也不適合去參加。


    所以顧家老夫人的喪事,徐家就大房大兒媳和二房夫人田氏代表徐家上下去走了個過場。即便如此也已經算十分給麵子了。


    “顧家這回收斂不少,沒當著人唱徐野他媳婦的不是。”徐進晚上在二房,田氏就把顧老太喪事的瑣碎告訴了他。


    “我跟大侄媳去之前還盤算著若是他們連徐家的麵子都不給,我們擱下東西就走。省得不痛快。”


    正經人家誰不是要體麵,誰敢不給徐家座上賓的待遇。偏顧家不同,這些年亂七八糟的事層出不窮,雖然大多數跟程家兄妹無關,但誰又知道他們會不會在顧老太太的喪禮上發作。


    徐進點頭,“你做得對。”


    難得得丈夫一句誇,田氏眉開眼笑,心情別提多好。徐進這個人特別,大房二房撕扯也罷,和睦也罷,他都不大上心,但如果是五房的事,他操心的就多了。所以這幾年田氏也明白了,隻要向著五房,丈夫對她的態度就好。


    說起來,無論是龐氏還是田氏都沒法找五房麻煩,當初她們還有些擔心,以徐則父子對程馥的重視,沒準以後五房的中饋會分出來,以後各管各的。又或者徐進會讓程馥參與管家,那麽大房和二房在徐府的實權就不得不分出去一部分。


    顯然,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不是她們兩人願意看到的。


    結果她們都白擔心了,程馥在家別提多懶了,每天回來,不是窩在自己院裏就是到徐則那邊閑聊,串門都不愛。要不是對她的情況有點了解,別人還真以為她是個花瓶擺設。


    五房


    “你要不要睡覺?”徐野抱著徐漾在屋子裏慢慢走,聲音輕柔地反複詢問。


    徐漾靠在父親的懷裏,搖了搖腦袋,打了個嗬欠,“等阿祈。”


    “爹爹你疼我多一點,還是疼娘親多一點?”


    “你娘親。”徐野沒猶豫。


    徐漾咯咯笑起來,“我也疼娘親,也疼爹爹……”


    “阿祈呢?”


    “讓我想一想。”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徐野忍俊不禁,這時程馥牽著徐祈的手進來。今天這小子滾泥地,洗半天才洗幹淨,好不容易收拾妥當,走到半路又說吳纓叔叔送的水球忘記拿了,非要回浴池找,程馥不得不帶他折返。


    兩個孩子睡下後,程馥挽著徐野的手去逛夜色下的園子。


    “真夠忙的這一天天。”提起小兒子,程馥深感無奈。


    徐野捏著她軟軟的手,“說明他們很快樂。”在一個充滿愛意和善意的環境裏成長,給人後天帶來的影響正麵多於負麵。


    “謝謝你生下他們,還把他們養得這麽好。”徐野低頭望著妻子嬌嫩的小臉。


    程馥想了想,“倒也不必把功勞都給我,大多數時候都是你在顧。”比起帶娃我更喜歡搞事業。


    “可是你我獨處的時候越來越少了。”徐野難掩失落。


    “至於麽……”跟孩子計較。


    徐野停下腳步,嚴肅著臉,“他們兩歲了,是大人了,該去跟他們祖父學點東西了。”


    “……”


    因為要上朝,徐則天沒亮就要起床洗漱更衣進宮。這一晚他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但也說不上來。直到打開門,看到兩個乳母分別抱著還在沉睡的娃娃站在廊下,才了然。


    徐野一家子回京,承啟帝還是頭一次見兩個孩子。太像了,跟徐野小時候一模一樣。


    “怎麽不鬧騰?”性格上出乎意料。


    徐則瞅著乖乖端坐,揣著手,目不斜視看小內官表演戲法的兩個孩子,回承啟帝:“是特別好養。”


    “孩子還是要活潑些好。”承啟帝酸溜溜道。


    “該活潑的時候活潑才是好。”比如徐祈就是這樣。


    太子和幾位皇子都在禦書房議政,對於承啟帝總給徐則降規矩已經見怪不怪。趙燕然看著兩個奶娃娃,心情複雜。他本以為程馥這樣的人,不管嫁給誰都是誰家的災難,卻不想,人家過得很好。


    “四哥這是眼熱了?哎呀也難怪,要不是當初……如今的睿王妃可不就是程馥了嗎。哪有後邊那麽多事。”趙燕謹但凡逮著機會就給人添堵。


    趙燕歲見趙燕然不吭聲,沉著臉,太子目光在手中的卷宗上,看似沒有在意這兩個人說話內容,其實心裏都有數。


    “過去的事還提做什麽。”趙燕歲忙當和事老打圓場。


    趙燕謹詫異自己的親哥幫著外人,但場合不對,他不能當場發作,隻好暫時忍著。


    因為議政還要一些時間,徐則怕孩子們無聊,便讓人帶著出去玩,宮裏大,又是兩個小孩,去哪裏都沒多少忌諱,反正承啟帝默許的。


    “阿漾阿漾,我捉了隻蟲。”徐祈張開肉手。


    徐漾扭頭看了眼便接著撿葉子。


    一行人走走玩玩,很快就到了未名湖邊。


    “我想要那個窩。”徐祈一眼就看上樹杈上的小鳥窩。


    侍衛剛要上樹,一道稚嫩的聲音阻止了他們。


    隻見一個五六歲模樣的男孩從假山走出來,他手裏拿著一本啟蒙書,顯然剛才在用功。


    “世子。”宮人紛紛行禮。


    兩奶娃娃眨眼,不知來者何人,懵懂地望著對方。


    “鳥兒沒有巢就是人沒有家,你們把鳥的家奪走了,鳥兒如何棲息?”


    徐漾沒搭理他,拉著弟弟的手,“叫駱行叔叔做一個給你吧。”還不經意地把人護到身後。


    “那好吧。”徐祈沒有任性。


    “你們是徐相家的?”但凡見過徐野的人都很難忘記那張得天獨厚的臉,也所以這對肖像的孿生兄弟的出身自然不難猜。


    孩子們身邊的宮人忙上前,“回世子,是徐相的兩位嫡孫,漾哥兒和祈哥兒。”


    議政結束,徐則要來接孩子回府,太子也想散散,兩人邊走邊聊,到湖邊時就見孩子多了好幾個。其中有個蹦躂得最歡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兒子趙政錫,最沉穩的,也是最年長的是睿王世子。


    襯托之下,徐相家兩個小孫子乖得不像話,招人疼,其他孩子們都主動把他倆當需要保護的一方,讓著,寵著。沒意識到大家夥兒的年紀相差並不大。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程馥和徐野不可能生出這種脾性的孩子,徐則更不可能養出這種孫子。


    “……小小年紀心眼這麽多。”太子已經認定兩個孩子是裝的了。


    徐則一邊招呼兩個孩子,一邊問身邊的太子剛才在說什麽?


    太子當然不會透露自己的想法,“不早了,徐相趕緊回吧。”


    “臣告退。”


    此時兩個孩子正好黏到他腿上。


    兒子們在宮裏玩了一天,回家的路上就睡著了,但剛進五房地界就相繼醒來,鬧著要找娘親和爹爹。


    準備哭給所有人看的時候,就分別被抱進了熟悉的懷裏。


    “宮裏吃什麽啦,又沉了。”程馥抱著徐漾掂了掂。


    徐則看他們一家四口和樂融融的,倒嘴邊的話都咽了回去。睿王世子在宮裏帶著他們幾個玩耍的事,提不提無所謂吧。


    張家雖然散了,但張相爺還活得好好的,張晚晴人被禁足在別院,睿王再沒見過她,可畢竟是世子的生母,為了孩子,趙家人不會下死手。


    看上去是給程家兄妹一個交代,但又何嚐不是皇上想讓兒子從這樁婚姻中解脫出來。程家兄妹的死活,皇上哪能真在意啊。


    收拾好兩個孩子,哄他們入睡,夫妻二人才得閑坐下來用晚膳。


    “你若是在意,我想法子讓睿王父子去封地。”嘴巴上說不想管孩子,其實崽子們在宮裏一舉一動他都了如指掌。


    程馥吃得腮幫子鼓鼓的,搖了搖頭,“算了。”


    “孩子們自己的人生,他們自己做主。”


    妻子的豁達令徐野不悅,對老趙家那幫人更討厭了。


    程馥瞧他出神,調侃道:“六爺現在這麽厲害啦,都能決定王爺去處了。”


    徐野沒好氣,“怪你容易知足,想要的太少,為夫一身本事無處施展。”


    這話就有趣了,程馥挪椅子到他身邊,挽著他胳膊,“徐六,我要是不知足,你能給我帶來什麽?”


    徐野抽出手攬住她的腰,“讓你當天下之主的老婆。”


    程馥雙手捂著嘴巴,一副做作的吃驚狀,接著又覺得哪裏不對勁,蹙眉道:“等等,為什麽不是天下之主本人?”


    徐野斜眼,“我記得你在金陵的時候說過,若當上女帝,後宮三千……”


    “沒……沒有,我怎麽會有這種想法,誤會。”程馥撓了撓鼻梁,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


    轉念又想到什麽,大聲道:“再說了,咱們身份對調,你是不是想後宮三千?好哇,我就知道你這個浪蕩子本性難移,娶了我這個貌美如花的媳婦還不知足,孩子都給你生兩個了,你還惦記著外頭那些鍋碗瓢盆。”


    “我要撒潑啦……”


    徐野半張著嘴,對這熟悉的顛倒黑白加汙蔑有點哭笑不得,不過對方那精氣神很足的模樣也讓他放下心來,忍不住逗弄,“你撒潑啊,撒潑。”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程馥把頭埋進他懷裏不停地頂啊蹭啊,最後鬧夠的兩人緊緊抱在一起,安安靜靜的,就像過去那些無數個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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