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瑰雲指著陸紹煬身邊的小廝,道:“我與二少爺有話說,你先走吧。”


    小廝退下,四下無人,她才將二哥拉到旁邊一棵樟樹底下,先施一禮:“小妹給二哥請安。”


    嫡出的受寵妹妹給他這個庶出的二哥請安,可謂開天辟地頭一回,陸紹煬又皺眉又擺手,問她是不是哪根筋搭錯了。


    演技在線的陸瑰雲蹙起娥眉,麵容泛起淡淡的憂愁,低頭道:“我就要被太子休棄回家了,以後還要指望二哥幫襯。”


    “什麽?”陸紹煬差得跳起來,“你莫不是說的胡話?殿下怎麽會休棄你?”


    陸瑰雲歎口氣:“大家都以為我偷了家裏東西,犯了七出之條,殿下為保清譽,嫌我丟人,已經寫下休書。”


    因這事,她這幾夜皆未曾好眠,用不著偽裝,自然就是一副柔弱的樣子。活氣靈現的妹妹,突然變成這樣的病西子可憐模樣。身為最疼她的二哥,陸紹煬心裏像有無數蟲子在爬。


    但是,陸瑰雲知道,二哥因為他的庶子身份,行事做人一向小心謹慎,從來不敢得罪大哥和三哥。要讓他幫自己,還得再加一點點砝碼才行。


    “我被休棄回家,還能陪在父母身邊,倒也算件好事。”她狀似輕描淡寫地帶過一句,“隻可惜,太子爺原本賞識二哥才華,這麽一來,倒沒法和你結交了。”


    意思明白不過了,要是她未能洗清冤屈,就會被太子休棄,要是她被太子休棄,他這個二哥自然也無法得到太子重用,少了一條路可走。


    陸紹煬讀書刻苦,學識才華在三兄弟中最為出色,隻不過因為是庶出,不得不低頭做人,同時也錯過許多機會。但是他一直努力上進,靜待時機,準備在今年的科舉中一鳴驚人,拔得頭籌。


    他把前途看得比什麽都重。陸瑰雲正好拿捏住了這一點,加以利用。


    二哥果然動搖了:“妹妹,其實……”


    “其實,二哥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對不對?”陸瑰雲盯著他的眼睛,片刻不移,“二哥你是不是也參與了?”


    陸紹煬急急擺手說沒有,又四顧無人後,才道:“我相信妹妹你是被冤枉的,因為前些日子大嫂曾和我們抱怨你。”


    她一點就透:“嫁妝的事?”


    初秋的風,炎熱中透著一絲清冷,吹過她冰冷的麵頰。


    陸瑰雲氣憤不已,原以為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不惜陷害她清白,就為了一點嫁妝?


    陸紹煬接著又道:“你還不知道呢吧?娘為了給你籌備嫁妝,幾乎變賣了家裏所有的鋪子和田莊。”


    聽他這麽一說,陸瑰雲就沒那麽氣憤了。原來是這麽大一筆錢,怪不得哥哥嫂嫂要陷害她。


    “喂!雲兒!”陸紹煬的手在她麵前揮了好幾下,“想什麽呢?”


    “沒什麽!”陸瑰雲回過神,扯著陸紹煬的袖子,“二哥,無論怎樣,我也要自證清白!我陸瑰雲這輩子從不做雞鳴狗盜之事!”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陸紹煬也不能拒絕,稍一權衡後,點頭答應。兩人商議之後,決定首先前往那家被查出失竊品的當鋪。


    金陵第一號當鋪宏福當鋪的門口,人們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憑著原主的記憶,陸瑰雲想起了小時候,自己曾經跟著二哥來過這當鋪。那時候二哥也才八九歲,為了給他生母買生辰禮物,當掉一塊家傳的玉佩,後來被父親打了一頓。


    她也因為這事才漸漸明白,二哥和其他兩位哥哥是不同的。雖然二哥也管娘叫娘,但卻不是娘親生的兒子,而是葉姨娘所出。身為庶子的他,份例銀子隻有大哥和三哥的一半,遇事也挨打最多。


    一家子吃飯的時候,就算二哥比三哥還要年長一歲,他也得坐在三哥的下首位置,以示嫡庶之別。還有祭祖的時候,二哥隻能遙遙叩拜,不能同父親哥哥們一起靠近牌位。凡此種種不公平的待遇,實在太多太多。


    想到這裏,陸瑰雲不由得聯想到了自己。她是孟池羽的側妃,那麽以後她生的孩子便也是庶子,不能光明正大地叫她一聲娘,也無法祭祀香火……


    不敢再想下去了。


    “怎麽又走神了?”陸紹煬輕輕一拍她的肩膀,“忘了正事了?”


    陸瑰雲忙道:“沒有,隻是想起小時候,也是二哥帶我來的這裏。”


    陸紹煬卻隻是一笑,風輕雲淡道:“提這個幹什麽?那時候小,還不懂事。”


    他們按照商量好的計劃,喬裝後,穿著下人的服飾進了當鋪,找到當鋪的錢掌櫃。開門見山地自承身份,說是陸府大少夫人派來的下人,為上次的事來給打賞的。


    錢掌櫃果然信以為真,掂量著麵前八十兩銀子的謝金,笑得臉上橫肉亂顫,命人給他們倆添茶,道:“真沒想到啊,少夫人出手這麽闊綽。不過是小事一樁,小事一樁……”


    陸瑰雲恨不得扇他一巴掌,罵他笑你個鬼,麵上卻跟著賠笑:“錢掌櫃這次可是幫了我們家少夫人大忙,少夫人說這是應該的。本來啊,少夫人還想讓上次來的那個……”


    她在這裏故意頓住,伸手去按太陽穴,裝作想不起名字的樣子,暗示老板。


    “就是那個……”


    手裏沉甸甸的八十兩銀子早就讓錢掌櫃放下了戒備,連猶豫都沒有,就拍桌道:“你是不是想說上次來的那個小桃?”


    “對對對!”陸瑰雲趁勢接話,緊接著又一拍自個兒腦袋,眉頭鎖得深深的,“哎呦您瞧我這記性,天天在一處伺候,竟連她的名字一時都忘了。”


    “傻丫頭的豬腦子能記得什麽?”陸紹煬用手指戳了戳她腦袋,又對錢掌櫃道,“對了,上次阿忠說好像還有幾件玉器留在您這,沒搬回去?”


    阿忠是陸家下人,伺候陸紹明從小到大,是他最親近信任的人之一。陸紹煬估計,這次事關機密,一定有他的參與。


    錢掌櫃卻被這一問問得莫名其妙:“玉器?什麽玉器?不都給你們的人搬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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