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左弗的眼睛有些發紅。


    她發現,自己的父親擔得起“偉大”二字。


    她曾經覺得自己的父親太迂忠,太死腦筋;可當父親親自將事情經過告訴她後,她不禁為自己有這樣的父親而感到自豪。


    在後世,對於女性受淩辱這事都不是很寬容。在一些女性被害的新聞裏,總是能看見一群奇葩冒出來,不去指責施暴者,反是怪女人晚間出門,穿著性感啥的。


    這群人腦殼裏裝的是不是腦子左弗不知道,但裝的是屎是肯定的。一群直男癌與子宮癌晚期患者不是在貶低女性就是在自我貶低,總之女性在他們眼裏生來帶有原罪。


    後世都尚且如此,放在這時代就更不敢想象了,更別提施暴者還是清人。


    這樣的事若是被人知曉,周氏可就沒活路了。周氏很不幸,但她又很幸運,因為,她遇上了兩個好人。


    張大苟不但幫她隱瞞還願意接納她;而在張大苟不幸遇難後,左大友怕周氏受不了刺激,又隱瞞了張大苟的死訊,給了周氏活下去的希望。


    可左大友不會想到,多年的貧苦,異樣的眼光,早就磨平了周氏的棱角與善良。他想著的是報恩,而周氏想著的是將整個左家吞下。


    當看著周氏將左家搞得一團糟的時候,前去警告的左大友不會想到,這個弱女子會拿刀捅向他。


    左大友想著,自己認下左伯,來日將自己的爵位給他便是報了周家的大恩了。但周氏想要以貴妾的身份進左家的門,父親卻是不能同意的。


    周家對他有恩,可劉家一樣對他有恩,他不能讓茹娘委屈。而且,周氏跟他根本沒什麽,爵位都打算給你兒子了,你要這虛名做什麽?難道這還不足以回報你周家的大恩嗎?


    是的,不足以。


    這就是周氏向左大友出手的原因所在。她很害怕左大友說出真相,連同之前的承諾也收回,而她扭曲的心靈也受不起刺激了,所以她便想殺死左大友。


    在她看來,左大友若守信,她那小兒子也不會死,左大友給她兒子爵位是應該的。


    左大友描述著周氏的瘋狂時,眼神晦暗,不停喃喃,“那時的她很善良,怎麽會變這樣?”


    長久的沉默後,他才歎出一口氣,道:“弗兒,當真要做到這樣嗎?”


    “父親,我們左家已不是一般門第了。我們左家若出了事,韃子就該打過來了。根據探子回報,韃子已知道了您生命垂危的事,這會兒又蠢蠢欲動,怕是要搞什麽小動作了。”


    左大友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保他們母子一條命。”


    頓了頓又道:“給他們些銀子。此間事了,我們左家便不欠他們了……”


    “我省的。”


    左弗道:“父親安心養病,女兒自有法子讓她親口說出來!”


    三日後,奉天殿上,在京五品以及五品以上官員全部到場。身穿蟒袍的左弗與魏國公並肩而站,位列武將之首。


    今年已有58的魏國公徐弘基比起前些年明顯老了許多。左弗雖治好了他的肺癆,但終是身體多年虧損,病好後看著也比同齡人蒼老些。


    他執著笏板,低聲問道:“那小子當真不是你爹兒子?”


    “若真是我弟弟,我左家有後,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求陛下給我做主?”


    徐弘基微微頷首,“要說靖國公會做這等事我卻也不信。雖說男人免不了花花腸子,可靖國公那人,若真做了這等事哪會不管不問?當時我便覺此事有蹊蹺。隻是你父親親口認了這事,便也不好多問了。”


    “多謝老國公鼎力相助。”


    左弗道:“聽說這回父親被刺後,多虧您派人來我家主持公道,不然我娘和我都不在,家裏不知要亂成什麽樣。”


    “哪裏,哪裏,你救老夫一命,你不在家時老夫替你看著點也是應該做的事。再者,你與漢兒乃是知己好友,我這個當伯父的豈能袖手旁觀?”


    “哼!”


    王鐸冷哼,“這左弗當真會經營,一個新晉的新貴竟是將一群老勳貴牢牢掌控在手裏,你看,他們那個熱乎勁。”


    錢謙益瞄了一眼,嗬嗬一笑道:“虧你號稱自己是癡仙道人,可我看你火氣大得很呐。覺斯啊,我已經老了,不久就要告老還鄉了,這內閣能托付得上的人也隻有你了。你可少動點氣吧,這大明將來就要靠你了。”


    王鐸愣了下,隨即眼底湧出一絲狂喜,但很快他便意識到這是一次試探,忙道:“首輔大人老當益壯,怎說這等喪氣話?”


    頓了頓又道:“我隻是瞧那左弗不順眼罷了。一個女子,在這兒攪三攪四的,這可是奉天殿,不是她左家的祠堂!”


    “行了,行了。覺斯啊,這左雲舒也算是個人才,你又何必計較她女兒家的身份?老夫被她還調侃過,你看老夫說什麽了嗎?這要幹大事,首先得有度量。老夫這些年一直盯著她,可越看越覺此人不簡單呐!


    你看她到一個地方就將一個地方弄得跟天堂似的。瓊州夠窮了吧?結果呢?隻有餓死的懶漢,沒有撐死的勤快人。那邊勞力缺得厲害,可幹活的人都沒怨言,頓頓白米飯,雞鴨肉,嘖嘖,這就是聖人嘴裏的大同了吧?”


    “老夫早說過,左雲舒不是凡夫俗子。”


    曾櫻笑著道:“等她在瓊州任幹滿,我覺可以升任兩廣總督,或者回京任職。”


    王鐸這下不敢接話了。


    左弗後麵的升遷是大家頭疼的問題,曾櫻這老東西一直很欣賞左弗,若接了話,一不小心說錯話了,以後可得被他攻陷。


    文臣們在這兒議論,而那邊的孫訓珽也與左弗搭上了話,“你父親病重也未好意思上門攪擾,怎今個兒碰上了,你卻招呼也不跟我打??”


    一群人看了過來,眼裏閃著八卦的光芒。


    左弗揉了揉眉心,回頭望了望孫訓珽後,便有些呆愣。


    這是孫訓珽?


    左弗上上下下的打量著……


    幾年不見,他成熟了許多,如雕刻般的臉多了幾分滄桑,看著竟覺少了幾分狠戾,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稍微柔和了一點,竟沒以前看著那麽怵人了。


    最關鍵的是……


    你擺出這張委屈巴巴的臉是幾個意思?


    我欠你什麽了嗎?


    左弗一臉懵:這真是孫訓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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