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大友顫著唇,一下就哽咽了。


    可這場合不能哭,不然就不吉利了。


    他揮揮手,示意禮賓趕快進行下一步。


    椿芽攙著左弗起身,孫訓珽又走上前,抱拳道:““訓珽受命於母,以茲嘉禮恭聽成命。”


    左大友點點頭,強忍著心中的不舍道:“某固願從命。”


    話音落,司儀悠長而富有韻味的聲音響起,“行禮!”


    孫訓珽行禮。


    “拜!”


    孫訓珽撩開衣袍,向左大友與劉茹娘以及祖父母磕頭。


    “興!”


    直起身子,那邊又喊:“拜!”


    再次彎腰,將額頭貼上手背,如此兩拜後,聽到司儀嘴裏念“平身”,他才起身。


    接下來就輪到左弗了,之前的拜是女兒真心的感激,現在是婚禮的流程。男方兩拜,女方四拜,拜別父母,聆聽父母最後一次的教導。


    “往之爾家,無忘肅恭。”


    “是,女兒謹遵父親教導。”


    劉茹娘顫著唇,極力想控製自己,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掉了下來,她哽咽著道:“往之爾家,無忘肅恭,切記,切記。”


    “是……”


    聽到母親聲帶哭腔,左弗的眼淚也掉下來了,哽咽著道:“女兒謹記母親教誨,勤儉持家,孝順公婆,不敢怠慢,望母親保重。”


    蠟燭被點了起來,司儀好聽的聲音響起,“吉時到,新娘子出門!”


    家裏兩個穿著大紅色喜服的婢女舉著蠟燭為引導,新郎官在男方引導下率先出了門。


    左伯背起左弗,往門外走。


    左弗想回頭,卻被喜娘製止。


    出嫁不興回頭,不然是不吉利的。


    背到門外,司儀將一條紅綢拿來,一頭放左弗手裏,一頭給左伯。左伯將紅綢一條遞給孫訓珽,道:“我阿姐你交給你了,你要欺負他,我饒不了你。”


    孫訓珽笑笑,“這就擺小舅子的譜了?”


    說著便將一個大紅包塞給左伯,男方迎親的人也同時拿出紅包,塞給左弗的其他堂兄弟姊妹們。


    左伯擺著臉,冷哼了聲,壓低聲音道:“我是沒擺譜,可你那嫡母擺得厲害,你還是想想她吧!我姐姐神仙兒般的人物可不是過去給她伏低做小的!”


    “這個不用你說。”


    孫訓珽抿嘴一笑,“勞資的婆娘都護不了,幹脆進宮當太監!”


    說著便牽著紅綢帶著左弗往花轎邊走。花轎被壓下,喜娘將紅綢收起,將左弗攙著進了花轎,嗩呐鑼鼓聲響起,司儀高聲喊著,“新娘出門,新娘出門!”


    劉茹娘在門後,死死咬著唇,滿臉的淚水。


    盡管還在一個城市,可這心就像被挖了一塊似的,難受得緊。


    花轎被抬起,十裏紅妝裏還有天子添的18抬嫁妝。一般中樞大臣嫁女,天子頂多添妝9抬,可左弗卻添了整整18抬,可見在其心目中的地位。


    天子作為個人添妝18抬,這是皇室嫁女才可能發生的事。若是公主不怎麽得寵,天子私人也就添個幾抬嫁妝,其他都是皇室內部置辦,而不會以天子名義出現。


    所以,這是宣告天下,今日嫁孫訓珽的是江寧縣主,18抬添妝,這是皇室嫁女!


    無數嫁妝驚掉了一眾人的眼珠子!左弗有錢他們知道,可如此有錢,還是頭次真實地感受到。


    娘家就給這多陪嫁,左弗本人該是多有錢啊?!


    這孫訓珽命怎麽就這麽好呢?!


    通往安順侯府的路上圍滿了群眾,隨行的喜童將糖果灑向群眾,引來一陣陣歡呼。


    人群中,呂華岱麵帶苦澀地望著這一幕。


    本來,這個女子該是屬於自己的,但自己像白癡一樣將她推開,差點還害死她,想起自己家裏那個虎姑婆,更是懊悔到了極點。


    揀了芝麻丟了西瓜,有眼不識金鑲玉,說的就是自己這種人吧?


    不過懊悔也沒用了,她今天嫁了,嫁了一個比他優秀的多得多的丈夫,所以,他來看這些並不是想讓自己懊悔的,他是來祝福她的。


    自己帶給她的創傷希望安順候能撫平吧。


    這輩子自己是沒機會恕罪了,希望下輩子能償還她。


    他默默轉身,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滴落。


    左家小妹,你要幸福啊!


    吹吹打打,花轎就到了安順侯府門前。


    新郎官將轎門踢開,在眾人的起哄聲中,將左弗抱了出來。


    抱新娘也是大明一個極具特色的風俗,古人並不如現代人想得那麽保守,有些地方甚至比現代人開放。


    左弗被抱著,聽著他的心跳,離開父母的傷感稍稍有些被治愈的感覺。


    自己成家了,以後又多了一個家人,這感覺其實還不差。


    蓋著紅蓋頭,她也看不見什麽,入目之處隻有那金燦燦的蟒袍。


    她被放了下來,紅綢再度被遞到自己手裏,喜娘攙扶著她,“新娘過馬鞍,此次平平安安!”


    “新郎官引新娘入門!”


    “鞭炮,鞭炮,快放起來!”


    一陣劈裏啪啦的作響,左弗被孫訓珽引著跨過門檻,至此,她便算過了門,成為了孫家媳婦。


    當然,古代的婚禮流程是十分複雜的,尤其是這樣的百年勳貴之家。


    進了門後,新郎要在室之東南盥洗,新娘得從婢女那兒取過毛巾供新郎洗手。然後新娘再走到西北角盥洗,新郎遞給毛巾供新娘洗手……


    男尊女卑,便是在婚禮中也體現著,不像後世,新郎要下跪求婚。


    等這步過了,才能到雙方席位上,東西相向而坐,再行拜禮。


    拜過天地,拜過高堂,夫妻對拜後,一群開始起哄了,“接蓋子,接蓋子,看新娘,看新娘咯!”


    被係了紅綢的秤杆被拿來,在眾人的起哄聲中,左弗的蓋頭被掀開,珠簾下的她顯得有些滑稽。


    因著舍不得父母,眼淚將她的妝弄花了。眼線化開了,眼睛下麵有點黑,像熊貓。


    有過結婚經曆的人看到這一幕都是發出善意的笑。新娘子不哭是不可能的,畢竟這時代嫁人了,也意味著見父母就很難了。不過,左弗不應該啊,她想回娘家,誰敢攔著?


    左雲舒果然是大孝子啊!


    一群人點點頭,對於左弗花了妝容沒有取笑,反是起了敬仰的心。


    孫訓珽望著自家老婆那臉,他很癡迷。


    哪怕隔著珠簾,哪怕妝容花了,可今日的左弗在他眼裏還是最美的。


    原來她化濃妝也這麽好看,這複古紅塗在她嘴上,有種冷豔的感覺。不像其他女子,明明難看得要死,還弄個這大紅色,看著跟怪獸一樣。


    果然,還是自己的老婆最好看!什麽顏色都駕馭得住啊!


    心裏美滋滋的,想想這多年的苦等,今日終要開花了,他就抑製不住地心跳加速。


    從司儀手裏接過酒盞時,甚至因為激動,手不受控地輕顫著。他這模樣沒能逃過細心人的眼睛,大家又是一陣起哄,“交杯酒,交杯酒,快喝起來!”


    大明的婚禮在夫妻對拜後,還得夫妻互相替對方斟酒,然後吃東西,吃完繼續相互斟酒,再進食。


    等這節過了,就得喝合巹酒了,二人飲完起身,謂之同牢合巹。


    流程是這麽規定的沒錯,不過顯然對於天下風雲人物的結合他們很想鬧一鬧,進食快一點,喝交杯酒才是真的!


    在眾人的起哄聲中,左弗端著酒杯與孫訓珽喝完了合巹酒。她臉燙得厲害,她雖是大大咧咧的性子,男女方麵的觀念要比古人開放得多,但這多人起哄,還是有點不好意思了。


    喝完合巹酒,便起身與新郎一起答謝親友,然後在大家的祝福聲中,她被喜娘引著進了婚房。


    她坐在喜床上,上麵已經擺滿了蓮子紅棗,大紅色繡有鴛鴦百年好合的被子看得她心裏發緊。


    想想等會可能發生的事,她有些不淡定。


    說不緊張那是騙鬼,畢竟她上輩子也隻有暗戀別人的份,正兒八經的戀愛都沒談過。無父無母的她,哪有心思去談戀愛?她不努力學習,獎學金就保不住了,對於她這樣的人來說那無異於天塌了。


    工作後又忙著工作,滿腦子想著能不能研究點啥出來,也好給自己買套房子,哪怕一居室都沒關係,那樣起碼有個窩。


    所以她上輩子活得很痛苦,整個人生就在為拋棄她的父母買單。她無依無靠啊,隻能靠自己。


    所以,她一點戀愛經驗都沒有,不要說那方麵的事了,就是初kiss還保留著。


    可現在倒好了,直接一步到位,說不緊張,那是騙鬼!


    她現在心跳得厲害,腦子裏各種雜七雜八的念頭控製不住的冒出來。


    那個很疼吧?想想那畫麵,隻覺臉上燙得厲害,自己怎麽變汙了?這都是在想什麽啊!


    就在她的胡思亂想中,椿芽將一小塊糕點塞給她,道:“姑娘,趕緊吃,餓壞了吧?”


    “哪來的糕點?”


    左弗眼裏一亮!


    就這樣折騰,早上那點東西早消化掉了。她不胖,可特別能吃。


    “奴婢偷偷藏的,春雨給您弄水去了,您趕緊吃點,等會兒前麵席麵結束,他們得來脫衣服。”


    “啥?!”


    左弗震驚了!


    “沒人跟我說有這事啊?!”


    “這鬧婚肯定要鬧的,不然為啥叫鬧洞房?!這習俗大夫人沒跟您說?”


    左弗徹底懵逼了。


    娘……


    沒說啊!


    當眾脫衣?!


    靠,這是什麽狗屁風俗?!


    春雨笑得癡,“怕嚇著姑娘,所以沒說吧!”


    頓了頓又道,“您快吃點東西吧,那些人還不知要怎麽鬧呢!”


    左弗這下真是紅紅火火,恍恍惚惚了。


    麻木地將兩塊綠豆糕咽下,隻覺腦子已不是自己的了,徹底放飛。


    他們總不會鬧到l奔吧?不會的,不會的,估計也就走個形勢!


    就在她的胡思亂想中,席麵結束了,一大群腳步聲傳來,左弗忙低下頭,咬咬牙道:“椿芽,我的鐵尺帶沒?”


    “啊?姑娘您要那做什麽?可不興做這事啊!放心吧,不會鬧太過分的!”


    “要鬧過頭怎麽辦?都喝了酒,不行,你給我找個雞毛撣子也好,我藏床裏麵,要是過分了,我揍他丫的!”


    春雨等人一陣哆嗦,不愧是大姑娘!


    打鬧洞房的,這思維隻有您老人家想得出!


    可根本容不得她們行動了,因為新郎官已經進來了!


    他走到左弗跟前,見她垂著頭,鳳冠上的珠簾垂下,遮去了她的神情。


    他嘴角慢慢揚起,這是害羞了?


    “娘子,累嗎?”


    一句娘子立刻引來眾人的起哄,“新娘子,別不好意思,快抬頭,喚夫君了!”


    “叫夫君,叫夫君!”


    一群人拍著手,叫聲最大的就是那些該死的勳貴!他們有權有勢,最愛鬧事。


    看著左雲舒這個素來比男人還強硬的家夥此刻的窘迫的樣子真太特麽有意思了!


    帶勁!


    爽!


    娘子尼妹啊!


    左弗在心裏咆哮,不能晚點喊嗎?!這是給人機會鬧啊!


    可這樣的日子不能翻臉啊,隻能將頭垂得更低,低聲回了一聲,“不累。”


    頓了下又道:“夫君可累了?”


    聲音跟蚊子叫似的,聽得孫訓珽心花怒放,旁人不滿。


    “新娘子是餓了,快給新娘子吃東西,這夫君叫得不清楚,聽不見啊!”


    “重叫,重叫!”


    左弗忽然抬頭,望向那群鬧事的,惱怒地道:“再屁話,當心船回來了不給你們分紅!”


    “哈哈!”


    效果很反麵,不但沒嚇到這些勳貴,反而起哄更厲害了!


    “新娘子害羞了!”


    “惱羞成怒了!”


    “女魔頭要發飆了,好可怕!”


    怕?


    哪裏有怕的樣子?


    左弗隻好回過頭,狠狠瞪了孫訓珽一眼。


    瞧瞧你這些狐朋狗友!不是東西!


    孫訓珽:???


    我又被牽連了?


    ……


    婢女來到左弗跟前,跪下道:“新娘,該去冠去禮服了。”


    納尼?納尼?!


    現在就要脫嗎?


    左弗窘得要死,而那邊孫訓珽已經在眾人的起哄聲開始脫蟒袍!


    我滴個天爺!


    真要脫啊?!


    起哄聲越來越大,左弗忍著羞恥,讓婢女去掉了自己的鳳冠霞帔禮服。就當她在琢磨著,是不是要給這些起哄的人一拳頭的時候,忽然,這些人開始拱手,“入洞房!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說罷剛還鬧得厲害的人便一個個退了出去,喜娘也是福身,“祝國公與侯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奴家先退下了!”


    左弗的心一下子提了上來。


    啥意思?


    你們怎麽都走了?關門做什麽?!


    喂喂,椿芽,春雨,你們怎麽也走了?!


    這就要開始了?


    門,被關上了……


    孫訓珽挨著她坐下,她的身子一下就僵硬了。


    腦子裏嗡嗡的,是不是該說些什麽呢?可,可她說不出話來啊!


    “餓不餓?”


    他拉過她的手,十指緊扣,察覺到她的僵硬,便是笑著道:“緊張什麽?我又不吃了你。”


    左弗低著頭,眼珠子開始亂轉,過了半晌才道:“餓了……”


    “再坐會兒,等下會有人送東西進來,還得沐浴更衣,你別著心急,還早著呢!”


    左弗抬頭瞪他,忍不住爆粗口,“放屁!誰心急了!”


    孫訓珽忍不住大笑,捏了捏她的瓊鼻,“還說不緊張?”


    抓著她的手慢慢抬起方向自己的胸口,咧嘴道:“我也很緊張。”


    感受著他的心跳,她不但沒能感到安慰,反是更緊張了,口不擇言地道:“你一定在想不好的事。”


    “哦?”


    他湊近了點,盯著她的臉道:“是什麽不好的事呢?”


    頓了下又道:“我聽說許多當娘的在閨女出嫁前都會給她們看一本書,娘子也看了嗎?”


    “滾開!你個豬哥!”


    左弗受不了這調xi了,抬手就是一巴掌拍上他的臉,卻被他另一個手抓住,一把將她扯進懷裏,緊緊抱住,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從她頭頂上方傳來,“終是娶到你了。”


    頓了下又道:“活了34年,這是我開心的一天。”


    “平常就不開心嗎?”


    “今天最開心。”


    他輕輕鬆開,抬起她的下巴,注視著她的雙目道:“這一天我等太久了。”


    他的臉在麵前放大,左弗大腦一片空白……


    再度鬆開她的時候,外麵響起了敲門聲,“侯爺,奴等將飯食拿來了。”


    “進來吧。”


    左弗大腦一片空白,她摸著自己的唇,剛剛的悸動似還停留在那,她甚至都做不出反抗的東西,就這樣,從開始的空白然後到中間的投入,再空白……


    大腦是空的,可心尖不停冒出的悸動感卻一遍又一遍地震撼著她。


    男女之愛,這便是嗎?害羞的感覺慢慢湧上來,可更多的卻是一種甜蜜。


    她的臉紅紅的,直到椿芽推她讓她洗臉,她反應過來,自己居然沉迷了半天!


    臉這下更紅了,她甚至不敢看任何人,更不要提看孫訓珽了。


    卸妝,洗臉,等坐到桌前時,她還是迷瞪著的,直到關門聲再響起,她才慢慢回過聲,然後又陷入了沉默。


    她覺得這場麵有點尷尬,畢竟已經結婚了,早晚都要過這一關的,有什麽好害羞的?


    她在心裏給自己打著氣,拿起桌上的酒壺,對著壺嘴直接灌了幾口,然後在孫訓珽的目瞪口呆中道:“我敬你!以後就一家人!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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