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道司的人和沈府下人幾乎把整個河道給搜索了一遍,沒有找到沈珞言,沈雲霆的心已經沉到地底,不過短短半日時間,他連鬢邊都灰白了,整個人也好像被抽去了精氣神,恪兒走了,他連珞兒也沒有護住,他……真不配為人父。


    夜色已深,宋緯讓河道司的人上了岸,都這麽久了,人在水裏,那肯定是死得不能再死,既然隻是撈一具屍身,總不能再搭上幾個活人。


    沈府的那八個家丁卻沒有上岸,他們還在繼續潛水搜尋。


    這十個家丁,是沈雲霆在戰場上的親兵,意誌堅定,體力又好。這兩年在侯府住著,也看得出雖然三姑娘對侯爺不親近,但侯爺對三姑娘那是眼珠子般的疼,若是三姑娘有個三長兩短,侯爺必然也垮了。


    既然沈雲霆親自守在這兒,宋緯也不好叫河道司的人回去,他們就在河邊休息。


    半夜時分,看著麵現疲色還在水下搜尋的家丁,沈雲霆木然地對秦叔道:“讓他們先歇一歇吧!”


    都這個時候了,他心中原本的希望被一點一點磨平。宋緯讓人送了些吃食過來,但是沈雲霆哪裏吃得下?


    秦叔在一邊蒼白無力地勸道:“侯爺,您這樣不吃不喝可不行,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也許……三姑娘被人救起來了呢……”


    沈雲霆臉色暮氣蒼蒼,他失魂落魄地麵向著青柳河,夜色中的青柳河一片深黑,這邊是東岸,晚間也有燈火綿延,沉黑的水麵倒映著岸邊燈火,反倒顯得幽深暗晦。


    他這一站就是幾個時辰,直到天色乏白,那邊宋緯令河道司的人繼續下水,這邊不用吩咐,八個家丁已經自動一頭紮進水裏,這次搜尋的範圍更遠更廣,在下遊幾裏外找到三具男子屍身。


    這時候,也有不少人陸續來到河邊,包括曾和沈珞言同在畫舫上的一些勳貴子女,安國公府更是派了管家在,畢竟踏青會是安家嫡女主辦的。


    在那些人中,還有一位身穿錦衣華服,英俊清貴,長身玉立的少年男子,三皇子北辰臨楓。


    三皇子快步走來,溫文有禮地對沈雲霆拱手行了一禮,道:“沈侯爺,抱歉!”


    沈雲霆眼睛直直地瞪著他。北辰臨楓想再說句什麽,但是又覺得無話可說。沈珞言落水,於他來說也是極為意外的一件事,他從小就討厭別人的碰觸,尤其是女子,當沈珞言迎麵撲來的時候,躲開是他最正常的反應。


    可那畢竟是一條人命,現在,他麵對的,是那個落水女子的父親。


    但是,他也僅僅是有些歉意而已,當時的一切隻是個意外。


    沈雲霆聲音硬梆梆地道:“我的女兒雖然沒有那麽蘭心慧質,冰雪聰明,但她是個好孩子!三皇子要清名,請別把汙水往不幸的人身上潑!”說完,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幾步,對著河水,再也不出聲了。


    話中的不滿不加掩飾,三皇子張了張嘴,想解釋他並無此意,卻又覺得蒼白無力。


    待到沈雲霆離開,三皇子身邊的侍從薑曙心中很是不滿,道:“那件事本來不怪您,那些流言也不是爺您傳的,武定侯怎可不分青紅皂白?”


    北辰臨楓抬手阻止薑曙再說下去,也看著河麵,道:“人還沒找到,糾纏這些細枝末節幹什麽?”


    看見三皇子也出現在河邊,人群中有人小聲私語:


    “三皇子真是人中龍鳳,難怪沈三姑娘會投懷送抱呢!”


    “沈三姑娘是不是傻?三皇子這樣的人是她能肖想的,白白的搭了一條命去!”


    “哪個姐兒不愛俏?聽說沈三姑娘跟任大公子還有婚約呢,好大的一頂綠帽,任大公子一定氣死了!”


    “這一死倒是幹淨了,三皇子和任大公子可就倒了血黴了。”


    “就算沒有死,這名聲也壞了,武定侯府本來就配不上國公府,任大公子可以名正言順退親了!”


    ……


    幾個人原本低聲說著,但到後來說得高興,越發無所顧忌了。


    正越說越離譜之際,其中一人忽覺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他回過頭,還沒看清人,一個碩大的拳頭,呼地就砸在他的臉上。那人大怒,想要還手,可對方一手攥著他的衣領,一手揮著拳頭,就那麽一拳一拳地砸。


    正是原本在河邊焦急等待的沈雲霆。


    被打者的同伴圍上來解救,現場一團亂,等到在此協助河道司的東城兵馬司眾人合力將人拉開,宋緯急步過來一看,那幾個人都被打得鼻青臉腫,揍人的沈雲霆也沒有討到什麽好,連眼角都破了,一滴血從眼角處流下,在臉上蜿蜒,他卻不知道疼痛一般。模樣既有幾分淒涼,又帶著幾分悲壯。


    宋緯歎了口氣,道:“侯爺,你的心情下官能夠理解,但是你不必和這些小人一般見識!”


    要說以沈雲霆的身手,就算腿腳不便,也不應該被揍得那麽慘,隻是他半天一夜水米沒打牙,眼睛沒合眼,人早已搖搖欲墜,自然大打折扣。


    沈雲霆不理他,隻以噬血的眼神緊緊盯著那幾個閑話的人,那份森寒和殺氣,讓他們兩股戰戰,就想趕緊溜。


    這時候,去拿吃食的秦叔急忙趕過來,宋雲霆用手指著,一字字道:“他們分明被人所指使,敗壞我女兒的名聲!”


    秦叔會意,一擺手,侯府家丁便把人拿下。


    這些人眼神閃爍,想要逃走,哪裏還來得及?但見此時要被抓,急得掙紮著叫道:“沒人指使,別人都在說,你們憑什麽隻抓我們?”


    宋緯和東城兵馬司的主司互看了一眼,武定侯這幾年回到京城之後,除了喝酒,幾乎毫無建樹,連皇帝都想不起這號人了,侯府聲望大損,但畢竟還是侯爵,再說人家死了女兒,這些人嘴欠,也該受點教訓。


    但畢竟是這樣名目張膽的當著兵馬司的麵前抓人,這是要動私刑啊,他們還是不能不管的。


    就在東城兵馬司主事湯鯤要出麵,突然,一個清脆如雨落玉盤的聲音傳來:“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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