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珞言看了掌櫃的一眼,掌櫃的秒懂她的意思,苦著臉道:“姑娘,這料子是您定的價,我們都沒敢改。剛開始擺在顯眼地方一個月,也沒有人來問一問,咱們誰也沒有見過這種料子,也不識得個好壞,沒有人買啊,就慢慢挪到那裏去了。”


    價高,而且還隻是單一的顏色,又非絲非羅非綢非緞,無人問津不是很正常的嗎?


    店子裏要做生意,自然是銷量最好的放在最顯眼的地方,不好銷和劣質的放在角落啊。


    沈珞言:“……”


    布也要適者生存,很好,沒毛病。


    沈珞言轉頭對掌櫃的道:“這布不可如此輕慢,哪怕無人問津,也不能放在角落。先生是在教你們,此布不同一般,應該單獨放在顯眼的位置。”


    掌櫃的忙道:“是是是,在下這就安排。”


    這裏人手不多,他和小二一起動手,也顧不得滿地亂扔的那些布匹了,抱著碧鶴青羅,便放到最顯眼的位置。又把原本放在這裏的一些布匹挪開。


    一匹碧青的布,靜靜地躺在那裏,周圍空蕩。很有種碧海青天,孤標傲世的感覺。


    放好這匹布,兩人忙著把那些被扔在地上的布匹收起。不收起來,可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對於沈珞言這樣的安排,竹竿男似乎挺滿意,不過他還是瞪了沈珞言好幾眼,才哼道:“這匹布,是哪裏來的?”


    沈珞言轉頭看向竹竿男,倒也沒有隱瞞:“這布匹是我從雲州鄉間收來的!我見這布色澤獨特,織法奇巧,雖非常見的料子,但十分特殊,而且當地村民生活困頓,我收來這些布匹,加工後再賣,也算是互惠!”


    竹竿男上下打量著沈珞言:“小姑娘,你去過雲州?是你發現的這些布匹,才運來京城?”


    沈珞言微笑點頭。


    竹竿男哈哈大笑,很是高興,讚道:“不錯,有眼光!”


    掌櫃:“……”


    剛剛還說有眼無珠呢?


    沈珞言微微笑,道:“聽鄉間人說,曾有一位先生經過那裏,見到碧鶴鳥吐的絲十分奇特,一時興起,妙手偶成,織成布匹,又傳授了村民織布之法。那位先生,想必就是您了!”


    竹竿男捋著下巴上稀稀幾根胡須,道:“正是本尊!”


    他的目光掃過店內眾人,又特別在北辰雲熙北辰臨楓臉上落了一圈,轉過頭來,對沈珞言道:“這些布,雖不是本尊所織,但卻是本尊所授的織法,你賣多少兩銀子一匹?”


    沈珞言緩聲笑道:“三千兩!”


    那些看熱鬧的都驚呆了,雖然這種碧青色是挺好看的,但是一匹布三千兩,這價格也太貴了吧?


    簡直貴得離譜,就算進貢給皇宮的綢緞,頂好的也隻是這個價。


    沒想到竹竿男撇了撇嘴,道:“三千兩一匹?這也太便宜了吧?以後至少也得賣三千兩一丈!”


    一匹布四丈,這豈不是要一萬二千兩一匹?還至少?


    沈珞言笑道:“先生既有此意,那便三千兩一丈!”她對掌櫃的道:“記下來!”


    掌櫃的都快哭了。


    雖然店是東家的,但他身為掌櫃,總得有業績,這匹布要放在最好的地方,還定價三千兩一丈,又非絲非羅非綢非緞,有人買才怪。別人豈不是要說他傻子了?最好的位置放著賣不出去的東西,就衝這樣的做法,隻怕原本想來買東西的人都會斟酌,覺得店裏不正常。


    這店鋪裏的業績怎麽辦?


    難道到了季末,跟東家說因為那匹布賣不出去,所以影響整個業績了?


    這麽丟人的事,當著同儕的麵,他怎麽說得出口?


    掌櫃的很糾結。


    不過沈珞言卻始終麵帶微笑,對竹竿男也很尊敬。大概是她的態度甚好,竹竿男瞟了她一眼:“小丫頭,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誰?”


    沈珞言笑道:“‘身纖手巧,織雲縫霧,指尖可織天網,胸中善斷萬絲’。想必先生定是名震天下的四大奇人之一的神織先生吧?”


    什麽?神織?


    天下四大奇人,鬼盜、神織、巧匠、毒醫。


    這可是活在傳說中的人物,他們的大名如雷貫耳,但並沒有誰見過他們。


    身纖手巧,織雲縫霧,指尖可織天網,胸中善斷萬絲。正是世人對神織先生的形容。


    那幾個留下來看熱鬧的人眼睛睜得老大,心情激動無比,一眨不眨地看著竹竿男,之前覺得竹竿男長相怪異,脾氣還壞,進店找麻煩,行為粗魯。但現在卻全都想,傳說中的人當然得有傳說中的氣概,他親自發明的織法織出的布在角落裏吃灰,他一怒之下把別的布給扔到地上,這才符合他的氣度和脾氣。


    既然是神織先生發明的絲與織法,又親自傳授下去,再經過加工而成的布匹,賣三千兩銀子一丈,這豈止是不貴,簡直是便宜了。


    要知道,神織成名已久,名震天下,但三國皇宮,也沒有幾件他的織品。


    竹竿男哈哈笑道:“小姑娘倒是很有眼力!本尊遊遍天下,隱名埋姓,掩藏行跡,沒有被人認出來,卻被小姑娘認出來了。”


    北辰臨楓好笑,這位神織先生也是有趣,他的長相獨特,瘦如竹竿,手指又比普通人長一些,加上他又對那匹布那般推崇,也不難想到是他。


    沈珞言道:“先生來到本店,看見碧鶴青羅,也是有緣。不如由小女子做東,請先生去酒樓吃頓便飯,邊吃邊談?”


    神織搖搖手,忽地走過去,把那碧鶴青羅整匹拿起。


    一匹布其實並不輕,但他拿在手中卻輕輕鬆鬆的好像毫無重量,然後,他捏住一頭,手一揚,整個店鋪內便是一片青碧色,碧色飛揚之中,那碧青的布麵上,突地多了一片蜿蜒行走的暗色花紋。


    花紋如是活物,從這一頭遊到那一頭,在整匹布麵上定型。他手再一揚,那匹布又恢複成疊好的原樣。


    沈珞言讚歎道:“不愧為神織,這一手流雲飛針,繁複之極,小女子竟然能得一見,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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