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做什麽?”


    突然響起的嗓音聽起來溫吞無害,還是令要將周千尋拉上房簷的容玄一頓,恍神張望時,雙手力道不由放鬆。


    隻聽“嗵”一聲,揚起半米高的塵土中,夾雜著一聲痛心疾首的抱怨,“容玄,你想摔死我嗎?”


    “五姑娘?”


    周千尋循聲望去,剛想對始作俑者發難,看清他臉後,怔怔道:“顧郎中?”


    顧郎中真名喚作顧璟,周家姐妹回鄭縣他知道,還慶幸她們暫時躲過戰亂,再見到周千尋他也很錯愕。


    “你和你二姐姐不是回鄭縣了嗎?怎麽······”顧璟用了番力氣將周千尋從地上拽起。


    周千尋怕打衣裙,飛揚的塵土令她不適的強起鼻子,頭也顧不上抬道:“二姐姐她們還在鄭縣,就我自己在這裏!”


    “你······二姐姐還好嗎?”


    聽聞此話,周千尋抬頭,眼前顧璟垂著眼眸,側掛在肩膀的藥箱皮帶子被他撐得挺直,分分鍾都會斷裂。


    顧璟對周千若抱有何種感情,周千若身邊的人,從他望向她的眼神中都能探尋幾分,唯有周千若一人還懵懵不自知。


    “她很好!”周千尋眼眸流轉,抿唇淺笑,飛快道:“顧郎中,得空去鄭縣看她呀!”


    顧璟微怔,卻也紅著耳根應下,“好······一定去!”


    “喂,國難當頭,你倆還有閑工夫聊天嗎?”容玄掐腰站在房簷上,不滿道。


    周千尋跑到牆根,向他舉手,蹦著,“那你快把我拉上去!”


    “五姑娘是要進營的話,可隨顧璟同去。”


    溫吞的嗓音再次從身後響起,周千尋與容玄齊齊望向,雙手抄於身前淡然而立的男子。


    換了身男裝的周千尋,背著顧璟的藥箱,扮作他的藥童,順順利利進了範縣大營。


    顧璟在範縣孑然一人,無處可去,聽說範縣大營招募郎中,便報了名。周千尋問顧璟為何不逃,憑他醫術不愁會餓死。


    顧璟淡然一笑,逃出範縣又能如何,外敵一旦入侵,漳州各地再無樂土。不若用自己醫術,多救幾名兵士,讓他們多殺幾名敵寇。


    周千尋被顧璟言語震撼,感慨他文弱外表下的鐵骨錚錚。


    臨漳道大盛軍隊慘白,唯有寥寥近百人殺出翰躂人的圍追堵截,逃回範縣。


    他們當中沒有一人是全身而退,身體上多是觸目驚心的傷痕,外翻的血肉之間露出森森白骨,一波高過一波的淒厲慘叫聲,令人膽顫心驚。


    血腥與腐臭的味道,引來一群禿鷲在校場上空久久盤旋。


    範縣大營的校場之上,儼然成了人間地獄。


    周千尋目睹眼前慘狀,身體僵硬的如一根人柱,唯有緊握的雙拳微微顫抖。


    “五姑娘快去找人吧!”顧璟知她一個姑娘看不得這些,好心催她離開。


    周千尋閉閉眼,正欲離開,隻覺腳上似有一物,低頭望去,她麵色駭然,一隻鮮血淋漓的手正擱在自己腳麵上。


    血手的主人約莫隻有十五六歲,他半闔著雙目,幹裂出血的嘴唇不停呢喃著,“救······救我!爹,娘······”


    周千尋沒忍住,一滴淚落於地上,在土中快速潤開。


    身旁顧璟見狀,眉間溝壑越發深邃,傷兵左胸一處刀傷,外翻血肉已有發黑跡象,再不救治隨時都會感染。他立刻蹲下從藥箱中拿出剪刀,將傷兵傷口處兵服剪開,正欲翻找止血藥,卻見藥瓶已遞到自己眼前。


    “顧郎中,我留下幫你!”


    周千尋眼神中的堅毅,令顧璟動容,他微微一笑,接過藥瓶。


    議事廳內,沈丁怒瞪著癱跪在地的廉暢,冷笑道:“你回來了?你竟然還有臉回來!”


    “將軍,快逃吧!”廉暢雙目驚恐的來回擺動,伏在地上快爬幾步,抱住沈丁大腿道:“翰躂人太殘忍,就如地獄厲鬼,飲人血啃人骨。他們還說,要把我們所有人的頭砍下來,做成酒杯······”


    “住口!”方正源厲聲將廉暢的話截下。


    廉暢能與近百個身受重傷的兵士,從凶殘暴虐的翰躂人手下逃回,並不是運氣好。


    將飽受折磨的羊放回羊圈,令恐慌肆意蔓延。


    當獵物意誌一寸寸被恐懼消磨殆盡,狼群便會伺機一擁而上,將獵物撕咬吞食!


    這不就是翰躂人慣有的伎倆?


    “他們人太多太凶殘,咱們打不過的······”廉暢儼然已被嚇破膽,瘋瘋癲癲朝著廳內眾將大喊。


    方正源嗬斥,“來人,堵上他的嘴,關進牢中!”


    “快逃,快逃······”


    廉暢被堵上嘴前,喊出的話,令在場將士無不骨寒毛豎。


    近萬人的翰躂鐵騎氣勢洶洶而來,僅憑城中兩千兵力又能抵抗多久?


    方正源瞧出在場眾人的恐懼,他麵色凝重,向將位之上的沈丁用力抱拳道:“沈大人,翰躂鐵騎雖有近萬人,但真正的翰躂人不足兩千,其餘多為其收服部落戰士。隻要我軍抗過翰躂首輪攻擊,必能動搖敵方軍心,等漳州援軍一到,範縣之危便可迎刃而解!”


    “依方大人所言,我軍首戰取勝的幾率有多少?”沈丁慌忙問道。


    方正源皺皺眉,語調依舊鏗鏘,“三成!”


    話音落,廳內眾將一片嘩然,如此低的勝算,這場戰根本就是在自尋死路。


    方正源望著癱坐在太師椅中,神情恍惚的沈丁,他心中一陣焦躁。大敵當前,身為主帥,表現出明顯的挫敗與膽怯,要讓仰仗他的眾將士作何感想,如何又能奮勇殺敵?


    “沈大人?沈大人!”


    沈丁渾身一顫,瞬然回神,瞄見眾將士都在盯著自己,趕忙坐直身體,清清嗓子道:“正源兄,漳州城中群龍無首,援軍何時能到還是未知數!這樣,你最善防禦,此次迎敵,本將全權交由你來負責!本將速速趕往漳州城,親自引領援軍到來!”


    說完,他目不斜視,在眾將士詫異的目光中,完全沒有如芒在背之感,淡定自若的走出議事廳。


    “啊?沈大人!”


    方正源隻知沈丁心胸不廣,卻沒想到出身將門的他竟如此貪生怕死,簡直有違軍人天職!


    “報!”傳令兵拖著長腔,奔入議事廳,單膝跪下,語速急迫道:“翰躂鐵騎已在城外五裏處駐紮!”


    “什麽?”


    “竟來的如此之快!”


    “這該如何是好?”


    議事廳內人心惶惶,他們從未見過翰躂人這般來勢洶洶,敵眾我寡的困境似乎是一個很難解開的結!


    “翰躂人無非是想搶些糧食,不若開了城門送他們幾百擔!”突有一將開口道。


    另一將瞪眼道:“你能保證翰躂人進城後,不燒殺搶掠?”


    眾將又是議論紛紛。


    “不若······”又有一將看看眾人,唯唯諾諾道:“漳州主城防禦工事堅固,咱們退守城中再做打算?”


    退守漳州主城?


    這與將主城外各郡縣拱手讓出,有何區別?


    若是以往有人發出此種言論,必遭他人唾棄,而此時,眾將軍皆是沉默,似乎在無聲肯定此種說法。


    “並各位大人!”一兵士慌張闖入議事廳,抱拳稟道:“營內兵士聽說主將離營,任性大亂,紛紛卸甲要逃出大營!”


    “傳令下去,讓督戰隊嚴防營中各個出口,凡是逃營者格殺勿論!”方正源厲聲道。


    他冷眼掃視一圈,忽的站上帥台,高聲道:“諸位皆為軍中將領,臨陣脫逃該當何罪?”


    眾將士麵麵相覷,無人敢答。


    “懸屍轅門,以敬效尤!逃兵三族永世為奴!”清冷略帶殘忍的語調,如同晴天驚雷突然乍起。


    廳內眾人,循聲望去,一位身軀凜凜,相貌堂堂的少年兵士緩緩走來,揚眉間眸若寒星,薄唇緊抿透著堅毅倔強。


    “你是何人,竟敢擅闖議事廳!”一將發難,嗬斥道:“還不來人,把他帶下去!”


    “慢著!”方正源抬手將上前侍衛斥退,眯眼瞧著眼前少年,道:“林元,你為何到議事廳中?”


    蕭元一麵肅然,一腳跨上帥台,與方正源並肩而立。


    台下眾將士皆是錯愕萬分,不明眼前少年為何如此膽大妄為!


    “你竟敢上帥台,下來!”


    “你找死嗎?”


    “下來!”


    蕭元一不慌不忙,從懷中掏出一物,推到方正源眼前。


    方正源凝神望去,頓然倒抽一口氣,驚詫目光在蕭元一臉上轉了幾圈,忽的單膝跪下,雙手抱拳道:“臣參見豫王爺!”


    適才叫囂將士見到方正源此舉瞠目結舌,紛紛伸脖向少年手中看去,皆是氣哽於胸,那分明就是豫王爺的令牌。


    “臣等參見豫王爺!”


    麵對腳下黑壓壓跪倒一片的將領們,蕭元一麵上未有一絲波瀾,用一種淡然卻毋庸置疑的語調開口道:“將適才蠱惑眾將退守漳州主城之人······拉出去斬了!”


    “王······爺,饒命啊!臣是一時糊塗!王爺······”


    跪倒眾將隻覺後脊寒涼一片,無一人敢抬首,直至那人哀嚎消失在議事廳外。


    “眾將聽命!”


    “臣等聽命!”


    “傳本王令,凡臨陣脫逃者懸屍轅門,其三族永世為奴。逃兵所在小隊均處以連坐之罪,斬殺與營中!”


    素聞豫王爺殘暴狠戾,如今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帥台下,俯首將士沉默無聲,就連呼吸都似小心翼翼。


    蕭元一冷眼掃視一圈,清冷低沉的嗓音略有緩和,“凡在陣前勇猛殺敵者,獎黃金千兩,將領官升一級,兵士連升三級!”


    殺伐果斷,獎罰分明,果然有將帥之風,方正源在心中感歎。


    蕭元一神色一稟,高聲道:“本王誓與範縣共存亡,你們呢?”


    “臣等願追隨王爺!”


    與剛才情況不同,將軍們骨子裏的軍人氣概被激發出來,熱血沸騰間,紛紛用力抱拳,高聲起誓。


    直到此科,蕭元一始終吊著的心,才緩緩放下幾分。


    他緊繃的嘴角舒展開來,一抬手道:“眾將請起!”


    蕭元一彎腰,將正欲站起的方正源扶起,抱拳道:“未能告知實情,還請方大人見諒!”


    “是老夫愚鈍,貴則兄那般鄭重其事的囑托,臣就應該想到!”方正源趕忙回禮。


    “報!”傳令兵再次奔到廳前,將一信件雙手遞上,“剛翰躂人將此信一箭射上城樓!”


    蕭元一與方正源對視一眼,將信件接過,展開一閱,臉色瞬然陰雲密布。


    方正源接過,快速掃過信件,怒罵道:“這些翰躂人竟如此狂妄!”


    原來信件上寫著,若大盛守軍能抵過三千翰躂鐵騎的衝殺,他們便自動退兵,不再踏入大盛疆土!


    “翰躂人向來毫無誠信可言,決不可輕信他們!”


    此言論得到大部分將領認可。


    翰躂部落野蠻凶狠,隻信奉弱肉蠶食的生存理念。相信一個嗜血成性、毫無禮義廉恥的民族會信守誠信,就如同把自己的腦袋放進野獸的口中。


    蕭元一垂眸沉嚀,片刻後抬首,目光堅定,“就如翰躂人所願,準備迎戰!”


    “王爺,不可!”


    “王爺,莫要上當!”


    議事廳內反對聲一片,眾將覺得帥台上的豫王爺,雖熱血勇猛,但終究太過年輕衝動,不夠沉著穩重。


    “那諸位覺得,若我大盛不應戰,翰躂人會如何?”蕭元一眼神銳利,反問眾將。


    會如何?


    難道會轉身撤退?


    當然不會,翰躂人會覺大盛軍隊被自己震懾,隻敢躲在城中窺探。


    瑟瑟發抖的獵物更能激起狼群嗜血的欲望,他們會更加殘暴狠戾,以雷霆之速攻入城中,燒殺搶掠,屠盡城中所有能喘氣的活物!


    蕭元一從眾將刷白的麵色中看出,他們自個已經想明白了。


    “我軍目前能做的就是,盡量拖延時間,在援軍到達之前讓翰躂人不得向前再走一步!”


    “是,王爺!”


    方正源欣喜蕭元一在此種危機時刻,還這般思路清晰,他雙手抱拳道:“臣願領一千五百名將士,迎戰翰躂人!”


    “臣亦願!”


    “臣亦願!”


    ······


    眾將浴血沙場,奮勇殺敵的決心早已安耐不住,紛紛向蕭元一請命。


    此時此景,蕭元一終露出滿意微笑,語氣平和道:“諸位不要再爭!此戰由本王親自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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