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7年的寒假在冬天的最後一場雪裏結束,在新學期,文理科終於分班了。方書墨按計劃進入了文科班,她記憶力、邏輯和語感都不錯,隻有理科思維不太行,為了文化課成績能考得高一些,最終選擇了文科。尤曉和高傑都選了理科,她在實驗班比較熟的幾個同學也大都去了理科班,唯有坐她斜前方那個被暗戀的美術生和她一樣念了文科。


    春節假期結束後,方書墨也繼續去餘清歌老師那聽課,她的課業被加重了。上個學期她是每周末兩個下午再加上周五下午去餘老師那報到,周六上午則去鄭教授那上課。現在她不僅周末的下午都要花在表演課上,周中也要抽出三個半天過來學習。她跟學校那邊已經說好了,倒是不擔心考勤問題,畢竟藝術生,學校還是很理解的。按理說,一般的表演藝術生大都在高二結束後的那個暑假開始集訓,一直集訓到校考結束再回學校專攻文化課。餘老師這麽早就加了這麽多課,方書墨也問過為什麽。


    “今年下半年,我對你有個安排,”餘老師麵上很冷淡,話裏卻對學生滿滿的責任心,“有部劇,我朋友正在攢本子,下半年開拍,對你來說會是個很好的鍛煉和考試。”


    “老師,謝謝!”方書墨知道沒有什麽機會是理所當然平白得來的,所以十分感激老師的好意。


    顏星遠從過年後就沒有再來,應該是參加完校考就直接回學校準備高考了。他留下的空缺維持了幾周,到李花盛開的時候,來了一個新同學。


    新同學叫溫如澄,也是個男生,和方書墨一樣讀高二,年紀比她小幾個月。他性格十分靦腆,來了兩周,除練習外和方書墨說的話還不超過五十句。他的長相和性格反差很大,這位弟弟濃眉大眼雙眼皮,高鼻梁深眼窩,長得劍眉星目明豔淩厲,十分有攻擊性,一看就適合演邪魅反派。


    他的性格和桀驁一點都不沾邊,不熟的時候靦腆沉默,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會微笑點頭。熟了之後話也不太多,但會時不時皮一下,拋出個大多數人聽不懂的梗。


    有一次課間休息,方書墨發現溫如澄躲在角落裏戴著耳機拿著手機看什麽,湊近一看,是米不列顛足球超級聯賽的直播。她不是球迷,但方爸爸是,偶爾她也陪著老父親看幾場球賽當作親子活動,對於米超的形勢還算了解。四年前的多國世界杯,方爸爸還帶女兒去了現場,那真是無憂無慮的一個暑假。


    “這是利物池和埃弗屯?德比呀?”方書墨湊上前說。


    “你也看米超?”溫如澄像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一樣,臉上淩厲的線條瞬間軟化,驚喜地問,“你喜歡哪家俱樂部?”


    “我不算球迷,”她說,“偶爾看看羅馬甲級聯賽,比較喜歡國際米拉諾。”


    “上禮拜冠軍杯小組賽國際米拉諾對車爾西那場你看了嗎……”他瞬間興奮,語速加快百分之二百五,“國際米拉諾那防守真是絕了……”


    這小孩像專業足球解說員一樣嘴皮子利落無比,他嗶嗶了五分鍾,方書墨愣沒插上一句話,隻能稀裏糊塗答應了有空一起看球的邀請。


    從那以後,溫如澄和方書墨的關係就親近起來,他會時不時蹭過來,傻傻地分享一個冷笑話,或者眉飛色舞地談起米超最新戰況。


    方書墨發現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的心防沒那麽嚴重了。她的傲慢,本就有不能對別人說出口的原因。自從被金手指找上,潛意識裏一直覺得自己應該爭分奪秒,抓緊一切時間共鳴靈魂碎片或是吸收知識。仿佛每時每刻都被一條名為瘋狂的怪獸追趕,在無數夜晚的無盡噩夢裏,那帶著腥臭的尖牙貼著她後頸劃過,離死無葬身之地隻有分寸之差。她想活下去,想精神健全地活下去,她沒有時間交朋友,在不自覺中一直繃得像拉滿的弓。


    自從和唐筠帆那次“心理谘詢”,方書墨發現自己能放鬆下來了。事情沒有那麽糟,金手指雖然帶來了壓力,但也帶來太多優勢,如果再用一種“為什麽是我”的自怨自艾心態逼迫自己和周圍的人,那就太過矯情,連老天爺也會看不過去降下一道雷劈了她吧。


    畢竟她的努力和掙紮是為了生活下去,而不僅僅是為了生存。


    其實唐筠帆的勸解對方書墨的心結並沒有什麽實質作用,但也許是那天他揉她頭發的那隻手,讓她焦躁的腳步停下來,回顧自己走過的彎路,調整方向重新出發。


    現在她允許自己忙裏偷閑發會呆,也能夠在周末晚上和溫如澄偷溜到足球酒吧裏看比賽,在這些偷懶的時刻,她不再惶惶不安。金手指砸臉之後,她第一次感覺自己真正地活著。


    方書墨不禁對被她的冷漠推開的人產生了歉意,但也沒想去挽回,畢竟機緣過去了不能強求。而擺在麵前的新緣分,不能讓它溜走。


    最近他們在按照格氏的身體性練習訓練自己的台詞和形體,格氏的理論是創作建立在演員嚴格訓練的基礎之上的係統,主張通過大量係統的高難度形體和發聲練習,幫助演員消除自己身體和內心對表演的障礙,在足夠鬆弛的狀態下,發掘出自身具備的最大潛力。


    “不對,你這個不太對。”作為提前一年開始表演學習的前輩,方書墨還是很有資格指導溫如澄的,這小孩也非常虛心好學。


    “你到這邊來,對著牆練習,聽自己的回音。”她把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小孩推到牆邊,“要嚐試從外部去聽自己的聲音。”


    溫如澄練了一會,方書墨若有所思地問;“你是不是學過唱歌,這發音的方式,是歌唱家調整嗓音的方法,而不是針對演講和念白的調整方法。”


    “這兩個有什麽區別啊?”小孩有點懵。


    “來,我教你……”


    “你把自己的手交叉放在肚子這邊……”


    “深吸一口氣,感受……”


    餘清歌看著小鴨子般擠在一起的熱情小老師和虛心小學生,輕啜一口咖啡,想起了之前和唐筠帆的電話。


    “師父,我覺得書墨這孩子心裏藏著什麽事,總不能解放天性,還要師父多費心了。”


    自己教書這麽多年,什麽樣的學生沒見過?餘清歌搖搖頭:“我自有辦法,你還是想想自己吧。你要接的那部戰爭劇是個大坑,再考慮考慮。”


    “也沒什麽好考慮的,”唐筠帆歎了口氣,“我爸的安排,是個坑也得往下跳啊……”


    “老混球,”一提到唐筠帆的父親唐三疊,餘清歌就有些咬牙切齒,“連自己的兒子都坑……”


    想起老混蛋讓她壞了心情,餘老師覺得帶著這樣的情緒繼續喝咖啡是對獲獎咖啡豆的褻瀆,於是放下咖啡拍拍手,“休息結束,繼續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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