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吟香悄悄將她拉近,一翻身,雙手撐在她身側,灼熱的視線仔細將她描摹。


    明滅不定的燈光,映得一切忽明忽暗,好似夢一般的不真實,他感到胸腔裏脹得飽滿,忍不住迫近,忍不住抬指,感受她眼睫的微顫,感受她呼吸的深沉,感受她臉頰的細膩……


    三分酒醉,七分陶醉,一低眉,一個吻印上了她的眉心。


    不自禁地,他的唇緩緩下移,對上他最喜歡捉弄的她的鼻,輕輕蹭了蹭。


    她動了動,揮起手來,他及時輕扣,含笑著湊近她的臉,她頭一扭,雙唇便相互擦過。


    他刹那怔住,血液似在倒流,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美、妙,像一道閃電劃入他的心房,令他湧起更多的渴、望,渴望更加親、密。


    她的唇是柔、軟的,溫暖的,像蜜一樣的香甜,像花一樣的芬芳。


    他像貪、婪的蝴蝶,想要深、入去探尋,去采、擷……


    忽然之間,他清醒過來,若遭雷擊:我在做什麽,不可以,不可以……


    他立即翻身落地,踉蹌著撞出門,步入庭中,瞥見那口為防失火備下的大水缸,疾步過去,執起水瓢一舀,當頭澆下。


    一瓢、一瓢,接著一瓢,涼意襲身,漸漸透心,澆滅了心底無限的渴、望。


    他頹然垂眸,望著水麵上,那狼狽不堪的身影,那是他自己的倒影,多無助,多可悲……


    他的嵐嵐,總有一天,會不屬於他,他甘心嗎?


    他捫心自問。


    不,他不甘心,他不願意,他不願隻是她背後的男人,隻能守著她一時。


    他要的是一輩子,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邊,毫無顧忌地與她擁抱,親昵,私語,相吻,甚至歡、愛。


    他要她,她的心,她的身,他要做她的夫,與她生兒育女,白頭偕老,地老天荒!


    嫉妒如蟲蟻般咬齧著他的心,他無法控製這種感覺,如同他無法控製自己對她的愛、戀。


    他一無所有,一無所求,隻有她,是他的信念,他的憧憬。


    失了她,活著與死去有什麽分別?


    他要做點什麽,才能顯得自己不那麽蒼白無力。


    他應該做點什麽,才能讓她對即墨雲徹底死心。


    驀地,他笑了,他的笑容在發苦,為自己的卑鄙無恥,為自己的不折手段。


    縱使將來她知道真相會憎恨他,他也要這麽做。


    他逐漸收起苦澀的笑,有人來到他的身後。


    他揮起折扇,若無其事地轉身,看向來者,悠然如同往常。


    來者竟是冷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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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星嶺。


    山頂的風不分晝夜地呼嘯著。


    即墨雲剛上山時,這裏還是一片死寂,等他踏上這片土地,晨曦已穿過雲海,照耀大地。


    冷遷孤寂的身影在霞光的映照下,現出剛毅的輪廓,他的衣擺在狂風中舞動,他的人卻筆挺得猶如遠方影影綽綽的山、巒。


    山頂的草被秋風吹黃了,即墨雲的靴底踩在枯黃的草上,發出沙沙細響,淹沒在風嘯中。


    如同蟄伏的鴞般捕捉到動靜,冷遷緊閉的雙眸倏地一睜,射出銳利的光芒。


    即墨雲停下腳步,旭日東升,霞光萬丈。


    兩個對立的人皆籠在晨光裏,化作山頂的一部分。


    尖銳的叫聲劃破長空,兩隻禿鷲在上空盤旋。


    敗者的下場彼此都清楚,今日沒有勝負,隻有生死。


    或者活著離開,或者死去,成為禿鷲的腹中餐。


    這一戰,為亡故的父親,為昔年的宿怨,為今日的新仇。


    冷遷提著刀,即墨雲拿著劍。


    冷遷不動,即墨雲也不動,他們互相觀察著對方,誰也不輕易出手,高手對決,每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都足以成為致命的一擊。


    日頭漸漸高升,風在吹,雲在飄,兩人的掌心皆沁出細汗,他們孤身赴戰,看似孑然,背後卻都牽著一條無形的線。


    冷遷的線,牽在母親身上,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那風燭殘年的老婦人至今盼著兒歸,她不知道她的兒子在做什麽,她隻知道等待,日複日,年複年,等著兒子實現諾言,接她去京城享福。


    即墨雲從未想過自己會敗,所以他也從未想過要與任何人告別,他更加沒有與人告別的習慣,他當然也不畏懼突如其來的死亡。


    可此情此景,令他忽地有一瞬的失神,他遺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有萬一,他會不會後悔沒有在臨走前,與她好好地告別?


    原來,他早已有了牽掛,不是將她拒於危險之外,便可高枕無憂。


    無論何時何地何事,心裏多了一個人,便是多了一塊軟肋。


    他突然覺得這風,比寒冬臘月的北風還要凜冽,還要刺骨。


    即墨雲這一瞬的遲疑,就是時機,冷遷的飛鳧刀,已果斷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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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


    嵐兮陡地一個激靈,睜開雙眼,坐起身來。


    正在為她擦手的老板娘,冷不防被她這一下,嚇得跳腳,她“嗚哇”一聲,丟了臉帕,躲到一邊。


    嵐兮拍了拍腦袋,努力變得清醒,她極目四望,認得這裏是客棧,眼前的是客棧老板娘。


    老板娘拍著心口道:“哎喲,夫人,你可嚇死小婦人了,醒了便醒了,叫這麽大聲做什麽?”


    “什麽夫人,你喊誰啊?”嵐兮揉了揉太陽穴,直懷疑自己聽錯了。


    老板娘扶了扶發髻,道:“當然是喊你呀,這裏又沒有其他人。”


    “誰讓你這麽喊的,我還沒成親呢,喊什麽夫人,不許喊。”


    嵐兮好像做了個噩夢,可是夢醒了就全忘了,隻餘下這顆心,慌得難受。


    老板娘不疾不徐地解釋道:“也不是小婦人喜歡喊,隻是聽著大家都這麽喊,當然就照著喊。”


    老板娘頓了頓,又扶額道:“夫人昏迷的這幾日,兩位公子對你可不是一般的好,弄得小婦人也糊塗了,也不知道你到底是誰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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