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兮將那些玩意兒堆到一邊,又繼續掏著小時候的寶貝。


    忽然,有條紅線映入眼簾,她拈起一看,是個同心結,這玩意兒是怎麽來的呢?


    她思來想去,久遠的記憶透過這小小的結扣,漸漸複蘇,回到八歲那年的元宵節。


    那年元宵節,她央著吟香哥哥,帶她上城裏玩兒去,城裏的廟會十分熱鬧,四處張燈結彩,魚龍百戲,應有盡有。


    他們賞花燈,猜燈謎,看雜耍,吃湯圓,還跟著紅男綠女上月老廟湊趣。


    那時她還不懂這同心結的含義,隻是看見人人都買了根來係到姻緣樹上,便眼饞得不行。


    她硬是讓吟香哥哥買了兩根,一人一根,她卻不舍得係到樹上去,揣回了家,放到了自己的百寶箱裏。


    她記得那天吟香哥哥原是不肯買的,還斥她說“小孩子家家,要紅線做什麽”,是她硬擠了兩滴眼淚,才讓他乖乖掏錢的。


    他還小氣得隻肯買一根,說什麽“隻有兩情相悅的男女才會買一雙”,她茫然地搖搖頭,問他:“什麽是兩情相悅?”


    他想了半天,才似是而非地答道:“就像你爹娘一樣,男婚女嫁,執手一生。”


    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天真地說:“那我嫁給吟香哥哥便是了,這樣就能買一雙了吧。”


    梅吟香顯然被她這話驚住了,愣愣地出著神,她趁機順走他的錢袋,又買了一根塞進他手裏。


    那時,她哪兒知道什麽是男婚女嫁,隻是想著和吟香哥哥像爹娘一樣,住在一起也沒什麽。


    吟香哥哥對她那麽好,自己得了好東西,怎麽可以沒他的份,小小年紀的她,就已經知道做人要仗義,嗯……


    雖然陶的是吟香哥哥的錢。


    她還記得那晚,他將打著同心結的紅線係在手腕上,便變得出奇的高興。


    他牽著她的小手四處玩耍,她要什麽他便滿足什麽,直到錢袋空空,她的小肚子撐得滾圓時,他們才意猶未盡地回來。


    到了家門口,他的笑容便消失了,他將紅線拆下放進懷中,對她欲言又止。


    驀地,他摸著她的頭,抬首望天,輕輕一歎:“哎,你還是個孩子。”


    “吟香哥哥不也是孩子嗎?”她不服氣地反駁道。


    他低頭問道:“你會丟了紅線嗎?”


    她一手提著花燈,一手拍著胸脯保證:“不會,我會把它藏在我的寶箱裏,一輩子收好。”


    他露出一個她看不懂的笑容,有些酸,有些甜,有些懷疑,還有幾分大人般的無奈。


    後來,外公來領她去滴翠穀,走得匆忙,便忘了帶上她的百寶箱。


    初到滴翠穀時,她還心心念念地記著,等過了段時日,她便徹底將這口寶箱給忘幹淨了。


    嵐兮看著那根紅線,好笑地搖搖頭,小孩子就是天真,連姻緣之事也能拿來玩笑。


    不過,她的紅線還在,不知吟香哥哥的紅線可還在否?


    說起來,她身上好像就戴著一根紅線,她下意識地摸向頸項,卻什麽也沒有。


    對了,那條串著黑曜石的便是根紅線,隻是連著石章一起送給了即墨雲。


    突然,她的笑容凝固了,刹那之間,她仿佛明白了什麽。


    她想起了那個吻,那個他無意之中印在她唇上,幾乎被她遺忘的吻。


    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撫向了唇瓣,那吻,或許並非無心之失。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了要好。”


    腦海裏忽然冒出梅吟川的話,為什麽吟川哥哥要這樣說?


    難道吟香哥哥被重罰和自己有關?


    他到底犯的什麽錯?


    過去的點點滴滴,如走馬燈般一一經過。


    那些不經意的親昵,那些鴻雁傳書,那些費心的小玩意兒,那些想方設法博她一笑的瞬間,那些無意間流露的寂寞,那些令她一頭霧水的言語,還有那些早已模糊的歡樂片段。


    他待她的好,早已超出了一個兄長的範疇,絕非單純的親情依戀。


    他對自己的喜好習慣了如指掌,他喜歡稱她為“我的嵐嵐”,她早就習以為常,不曾想,那些看似戲弄的言行,實則是深情的告白。


    她不是遲鈍,是愚蠢,不是一無所覺,隻是不曾深思。


    紅線串著的黑曜石印章,是他親手所刻,是他親自戴在她的脖子上,那是他送她的信物,是他有意的提醒與表白。


    誰知,竟讓她一轉手,成了她送與雲的定情物,無怪他會那般生氣,無怪雲會如此介意他。


    想起吟香哥哥和即墨雲,有個念頭不由得在腦海裏一閃。


    即墨雲告訴過她,冷遷為了害他,事先設下陷阱,想引他落入,卻反受其害。


    她當時還懷疑此事來著,而今細想,竟有些不寒而栗。


    吟香哥哥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長沙?


    那精密古怪的密道是否與他有關?


    還有……還有許多抽絲剝繭之下,越想越不對的地方。


    她忽地感到害怕,吟香哥哥不隻是她表麵看到的那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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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墨雲下山時,正撞見提著食盒上山的嵐兮。


    他倒是不覺意外,他知道嵐兮一旦想起梅吟香,就一定會想辦法知道他的下落。


    他意外的是,嵐嵐今天的臉色很不好,甚至可以用難看來形容。


    他們擦肩而過,她竟失魂落魄地就要走過去,他及時拉住她的胳膊,喚了聲:“嵐嵐。”


    “啊!”


    嵐兮如夢初醒,陡然回神見是他,驚問:“你怎麽會在這兒?”


    即墨雲道:“我上山給五哥送喜酒,你呢?”


    嵐兮舉了舉食盒,勉然一笑:“我也是,聽說吟香哥哥犯了點錯,被罰在思過崖思過,明天就是我們的大喜之日,我想送些好酒好菜,給他沾沾喜氣。”


    她說著說著,喉嚨好似被堵住了般,漸漸哽咽起來,一行清淚不由自主地,便流了下來。


    即墨雲連忙抬手拭去她的眼淚,急道:“你怎麽哭了,誰讓你不痛快了嗎?”


    她吸了吸鼻子,抬眸問道:“雲,你……”


    話猶未了,又問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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