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兮驟然收回手,顫悠悠地扶著桌麵站起。


    她輕笑道:“你說得對,它是溫家的孩子,我為什麽要在意你的存在?”


    梅吟香長身而起,破涕為笑:“嵐嵐,你肯要它了,是不是?”


    嵐兮咧開唇角,笑得詭異:“你很希望我留下它,是嗎?”


    梅吟香連連點頭,眸中閃爍著希冀的光亮。


    嵐兮道:“好,隻要你答應我三個條件,我就留下它。”


    梅吟香欣喜若狂:“莫說三個,便是三十個,三百個,也應得。”


    他伸手想觸碰她,卻被嵐兮甩手揮開,冷冷道:“別碰我!”


    梅吟香隻好縮回手,但心中雀躍,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


    嵐兮凝視著他,緩緩道:“第一,我要你記住,這孩子姓溫,它的父親已經死了,你和它半點關係也沒有。”


    猶如萬箭穿心,梅吟香瞬時呼吸一滯:“嵐嵐,你……”


    “怎麽,你不肯答應?”


    嵐兮盯著他,眸裏的恨意一點一點地加劇。


    梅吟香右手緊握成拳,咬著牙,隔了片刻,才不情願地道:“我……答應。”


    嵐兮撫摸著小腹,繼續道:“第二,我要在鎮上開家醫館,我需要這份生計,來撫養我的孩子,你去替我張羅地方,不能在鬧市,那樣太吵,也不能在郊野,那樣生活不便。”


    梅吟香上前道:“嵐嵐,你不必勞累,讓我來養你們。”


    “站住!”


    嵐兮斥道:“不許靠近我!我不需要你養,你說吧,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梅吟香隻好停步,道:“我答應。”


    “第三,從今以後,你我之間,隻有主仆關係,沒有其他情義,你隻是我的仆從,隻能憑我差遣,任我使喚。”


    “還有,管好你的嘴,別再讓我聽到,‘夫妻’、‘娘子’這樣的話,否則,我不會傷害你,可不代表,我不會傷害我自己。”


    嵐兮陰沉著臉,斜睨著他,指腹蜷成爪,輕抓向小腹,寓意顯而易見。


    梅吟香俊朗的麵孔漸漸變了色,聲音也分外沉重:“好,我答應。”


    看著他逐漸黯淡的神情,嵐兮感到一股報複的快感。


    她彎起唇角,看向自己的腹部,輕輕撫摸著,柔聲道:“你放心,我會好好愛護它,好好教養它,不會讓它變成另一個你的。”


    嵐兮抬眸端凝著他,溫柔地笑著,一字一句,慢慢道:“你可以看著孩子出生、成長,也可以陪著它玩鬧、念書,可唯獨,不能和它相認,不能告訴它,它的身世,它永遠,也不會喊你一聲‘爹’。”


    此時的嵐兮似已變成另一個人,同樣的外表,同樣的笑容,梅吟香卻看出了,她溫和的麵孔底下,那一絲隱隱的邪惡。


    是他,把一個善良的姑娘,逼成了殘忍的模樣。


    是他,扼殺了那個溫暖明媚的女子。


    也是他,親手毀了自己心目中的嵐嵐。


    梅吟香痛徹心扉,苦不堪言:“嵐嵐,你不要這樣,我什麽都可以答應,我隻求你不要變,還和從前一樣,好不好?”


    “你是怪我對你太殘忍?”


    嵐兮“嗤”地笑了,她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梅吟香不由自主地隨著她,一步一步地後退。


    “我也是為了孩子好,你也不希望它知道,它的母親是經曆了什麽,才有了它。”


    “你也不希望,它有個像你這樣的父親吧,采、花、大、盜的遺腹子,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不論哪重身份,可都不光彩呀。”


    嵐兮字字如針,句句似刀,傷得他一顆心百孔千瘡。


    梅吟香被逼到牆角,卻無言以對,他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一絲鮮血滲出指縫,滴落而下。


    嵐兮很滿意他的表現,他越是痛苦,她便越覺好過。


    她轉身坐回椅上,執起銅鏡,理了理鬢角的亂發,傲慢地命令道:“你收拾一下,出去吧,別讓人瞧出什麽異樣來。”


    梅吟香的眼裏滿是心疼,他知道,她的痛苦並不亞於自己。


    可是,最不能勸慰她的人,也是自己。


    她的一言一行,不隻是在折磨他,更是在折磨著她本身。


    嵐兮見他不動,眉心一蹙,不耐煩道:“怎麽,你變成聾子了?”


    梅吟香垂眸應道:“好。”


    “錯了,你該說‘是’才對。”嵐兮糾正道。


    “是。”梅吟香順從地應了聲,俯身收拾起地麵的碎瓷片。


    嵐兮對鏡梳妝,看著銅鏡中映照出的,他俊瘦的身影。


    毀了她的罪魁禍首就在眼前,他不讓自己好過,她便拖著他一同下地獄。


    橫豎她此生已毀,再沒什麽可顧慮的了。


    嵐兮倔強地抿緊嘴唇,驀地,眸裏又泛起了粼粼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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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吟香知道嵐兮並不想看見他,於是每日天沒亮,便為她做好今日的補湯和佳肴,然後便到鎮上奔波去了。


    到了飯點,隻消劉老爹一熱,嵐兮便能吃上可口的飯菜。


    嵐兮當著劉老爹的麵,還有所顧忌,不敢過於挑三揀四,免他出言教誨。


    梅吟香早出晚歸,兩人交集最多的便是在晚上。


    嵐兮仍舊照常為他檢查傷勢,但他若試圖親近,她便加重勁力,故意弄疼他。


    梅吟香便知道她動了氣,隻好收斂一些。


    日子過得飛快,在過年前的第三天,他們搬進了白水鎮近郊的一處宅院裏。


    這宅子鬧中取靜,適合靜養,離主街也不遠,出門采購也甚為方便。


    嵐兮在這宅子裏慢慢踱著步,細細打量著。


    這裏顯然被精心改造過,整座宅子被分為兩部分。


    前半部分為醫館,中間隔著個前院,穿過垂花門,後半部分才是住家。


    這裏的每一件家具,雖然質樸,卻打磨得極為精致。


    桌椅的棱角皆被削了去,磨成了弧狀,輕輕撫過,一根木刺也無,光滑得好像嬰兒的肌膚。


    梅吟香帶嵐兮來到她的房間,門剛推開,便嗅見滿室清香。


    嵐兮驚喜地跨過門檻,便瞧見那半人高的花架上,擺著幾盆臘梅,開得正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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