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渦之中,玉手向石花一般,散向兩邊。


    一個女子,猶如連花仙子、出水芙蓉一般,在那旋渦中慢慢現出婀娜的身段。


    長長的睫毛、粉嫩的香腮,櫻桃小口,白雪般的肌膚。


    瓊姿花貌,秋水伊人。


    忘川水碧透亮,目中皆是柔情,可比天下萬川,但在這窈窕神女顏下,不過綠葉為襯。


    禹木和墮天眼前的女子叫妬婦津神,是這忘川中接引靈魂的鬼神。


    妬婦津神一招手,禹木和墮天腳下的金蓮便浸入了忘川之中,化作了一隻老龜。


    “禹木、墮天,你二人已過黃泉,腿去了世間之塵,隻要再渡了這忘川,便是奈何橋,飲下孟婆湯,便可入那輪回。”妬婦津神說話聲音很小,卻字字清晰,“這忘川隻要一入,七情六欲便交匯於心,你們可要想好,老龜一旦向奈何橋遊去,你們便再無回頭路。那時,若抵擋不住這心頭的情愫,想要反悔,也是來不及的。”


    禹木和墮天去奈何橋本就不是為了重入輪回,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妬婦津神青蔥手指一掐,微微皺眉,向二人問道:“你們入這忘川,前往奈何橋究竟是為了什麽?”


    見眼前的女子已經探查出一二,禹木也無意隱瞞,直言道:“實不相瞞,我們是去奈何橋尋一位朋友的,途徑這忘川,饒了主人,抱歉。”


    妬婦津神輕咬嘴唇,好奇的大量著禹木,輕聲問道:“你說來奈何橋尋人?”


    禹木拱手回道:“正是。”


    手中化出一隻錦鯉,妬婦津神將它抱在懷中,搖頭道:“奈何橋乃是孟婆所在之地,去的人生前不管是有什麽通天徹地的能力,到了她那兒都會飲下孟婆湯入了輪回,你們說去尋人,怕是到了最後,人沒尋到,倒是自己下了輪回。”


    墮天戳了戳身下的老龜,抬頭向妬婦津神問道:“孟婆湯好喝嗎!”


    “這件事,沒有人知道孟婆湯的滋味的。”妬婦津神輕笑,“孟婆湯喝下以後便會忘卻一切,就連這湯是什麽滋味,也會忘記,所以,我在這兒待了萬載也還不知道孟婆湯是個什麽滋味。”


    “就連孟婆也不知道嗎?”墮天又問道。


    “這個問題,隻有你們親自去問孟婆了。”妬婦津神淡淡回道。


    “你既然是這忘川的鬼神,後邊便是奈何橋,怎麽會不認識孟婆?”禹木有些不解。


    “我自從來到這幽冥界,就根本沒去過奈何橋。”妬婦津神蹲下身子,將手中忘川水所化的錦鯉放歸河水之中,手指劃過忘川水,眉間漫上萬千思緒。


    “難道你一來到幽冥界你就成了這忘川之上的鬼神嗎?”禹木猜測道。


    “這話到也不能這麽說。”妬婦津神苦笑道,“塵世間的事情太刻骨銘心,我初入幽冥界,也想過為自己和丈夫立下墓碑,等他來到以後,便廝守在小虛山腳下。可後來,我等了好久,他都沒有來,我不知道他尚在人間還是已入輪回。”


    “所以你就想去奈何橋看看?”


    “嗯,我當時好怕,好怕他已入輪回,獨留下我一個人在這幽冥界裏彷徨。”想起往事,妬婦津神眼中透著絲絲傷感,歎了口氣,嘴角強勾一抹笑意,搖頭道,“我也是沒了辦法,坐上了擺渡的船,撐起了長篙,踏了黃泉路,入了這忘川。”


    “你自己撐船過的擺渡河嗎?”墮天突然插嘴問道。


    “嗯,怎麽了?擺渡河不都是自己撐船過去嗎?”妬婦津神反問道,“這條路上的人,都已經厭了世間,誰又會回過頭為他人擺渡……”


    “可我們就是被人送過來的,對吧木頭?”墮天抬頭看著禹木,等著他給自己作證。


    “她說得沒錯,確實有一位老船夫幫我們渡了河。”禹木點頭應道。


    “或許如我一樣,也是心中有些事放不下吧。”妬婦津神輕笑。


    說真的,她真得想去看看,認識一下那位老人,隻是現在她還脫不開身。


    “入了忘川,為什麽又會成了這裏接引的鬼神?”


    “這件事說來話長。”妬婦津神頓了頓,像是在組織語言,隨後,對二人說道,“我來到忘川之時,見到了上一代接引的鬼神,還問了她關於我丈夫的事情。”


    “她有沒有告訴你?”墮天好奇地問道。


    “她告訴了我,但是這個答案是有代價的。”妬婦津神輕輕笑道,“不過這代價,是我自願的。”


    “那你丈夫到底有什麽重入輪回,知道這件事的代價又是什麽?”


    “她告訴我,我丈夫還未入輪回,至於到沒到這幽冥界她就不得而知了。”妬婦津神指了指腳下,繼續說道,“而這代價就是代替她成為這忘川的神,直到找到下一個接班人。”


    “那你為什麽這麽久了還在這裏,沒人再願意當這忘川的鬼神了麽?”墮天嘟著嘴問道。


    “我想等他,他既然還沒有入輪回,一定會來到幽冥界,一定經過這忘川。”妬婦津神閉著眼,聲音越來越小。


    “可是都這麽久了,你還是沒能等到他嗎?”


    “嗯,我想應該快了,他一定是在幽冥界的什麽地方也在等我……”


    禹木和墮天見這妬婦津神如此大的執念,心中不免有些感觸。


    他丈夫一直都沒來到這忘川,想必是還留在幽冥界,或許成了清樓的科舉鬼,成日飲酒作詩;或許成了墓鬼,守著自己的墓碑。


    “對了,我們可以找閻王問問啊,他掌管整個幽冥界,找隻鬼應該不是什麽難事兒。等找到她丈夫以後,將這裏的事情告訴他,讓他早點來忘川不就行了嗎?”墮天突然靈機一動,提議道。


    “真的嘛?你們認識閻王大人?”妬婦津神一聽有望見到丈夫,開心地抽泣道,“隻是,我生前性子烈,做了糊塗事,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原諒我……”


    “放心了,這件事兒交給我們了。”墮天拍著胸脯道。


    “我說你見過閻王嗎?”禹木湊到墮天身邊低聲問道,“進閻羅殿的不是我麽?”


    “我不認識閻王,怎麽會替他料理那麽多小鬼?”墮天沒好氣地回道,“我剛收拾了倀鬼,閻王便通過意識聯係了我。”


    “原來是這樣……”


    禹木本來還納悶呢,墮天就算是無聊也不至於把整個小虛山的惡鬼都給抓起來吧,合著是閻王授意的。


    妬婦津神的事情,對閻王來說確是小事一件,禹木也點頭道:“等我們回到閻羅殿,一定請閻王出手,將這話帶給你丈夫。”


    聽聞這話,妬婦津神踩著忘川水,幾步到了禹木跟前,恭敬地行了個禮。


    “公子,這件事就拜托你們了。”妬婦津神望著這腳下的忘川,本來欣喜的臉上又掛上了一絲哀愁,“但是這忘川之後,便是奈何橋,你們此去,想必是沒有回頭路可走,更別提見到閻王了。”


    聽她話中的意思,這到了奈何橋的人,不管是誰,都會聽孟婆的話喝下那碗孟婆湯,沒有一人能重返忘川,也沒有一人能帶著記憶輪回,至於這其中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那孟婆究竟是什麽人,她的法力比閻王還要高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妬婦津神慚愧地笑道,“我已經萬年沒有離開過這個地方了,奈何橋是什麽樣子,孟婆又是什麽樣子,我真的不知道……”


    “多謝,此行我們必須要去,無論如何,我們也要找到我們的朋友。”


    “那公子小心,這塊玉佩你帶著吧。”妬婦津神從脖子上接下一塊玉佩,交給了禹木,囑咐道,“這是忘川玉,興許以後能用得到。”


    “無功不受祿,這玉石我不能要。”禹木婉言拒絕道。


    “沒關係的,就當是寄存在你那裏,等再來這裏之時,再還給我就可以了。”妬婦津神輕笑道。


    “那好,我暫且手下。”


    收好忘川玉,話別了妬婦津神,禹木和墮天腳下的老龜終於動了。


    “木頭,這大烏龜遊得還挺快。”墮天趴在龜背上,抱著龜殼,漸漸進入了夢鄉。


    禹木盤膝坐在墮天身旁,忘川之上,水氣很大,拍打在臉上很是舒服。


    就在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顆種子。


    這種子正是禹木神識空間中的那顆。


    照理來說,那顆種子應該是留在了鬼界才對,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本來有些朦朧的種子,在忘川水氣的洗禮之下,輪廓越發明顯。


    一時之間,禹木也分不清這種子此刻的虛實。


    伸手托在種子之下,沒有觸感。


    這種子雖說很逼真,依舊隻是鏡花水月。


    搖曳在眼前的種子,漸漸抽芽,吐出兩根嫩芽,上邊還沾著不少水氣。


    這種子之前已經出現過不少畫麵,不知道這次會不會又閃現出什麽畫麵。


    一想到這裏,禹木的心就很沉重。


    一身水胄的婉兒,隕落在吞天噬地的黑洞中,這樣的畫麵他真得不想再想起來。


    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他真得很怕,再出現那樣的畫麵。


    調整了調整呼吸,禹木這才又睜開了眼睛。


    本來透亮的水氣,漸漸有了顏色,水氣布在眼前,拚成了畫麵。


    畫麵中,沒有暗無天日的恐怖,也沒有婉兒回眸的淒美。


    橋?


    禹木看著畫麵中一彎清水之上,是一座古樸的拱橋。


    橋梁邊,一個姑娘端著一隻墨綠色的小碗。


    難不成這就是奈何橋?


    畫麵中,一個男子身披長袍,腰間一把長刀,徑直走到了那姑娘麵前。


    這男子的身形簡直不能太熟悉,禹木不僅喃喃:“這是……我嗎?”


    男人手上帶著一枚古戒,將那姑娘的小碗接過,一飲而盡,駐足在奈何橋邊。


    許久,才回首向著身後望去。


    待看清那人的臉,禹木楞在了原地,這張臉真得跟自己一模一樣……


    難不成這人便是自己的前世?


    若是如此,自己必然是有父有母的。


    可閻王說自己並不屬於人間界,那自己究竟又是來自哪裏?


    神界還是鬼界?


    到底又怎麽會出現在人間界中?


    無數的問題,充盈在腦中,禹木一點點梳理著已知的信息。


    唯一的解釋,便是自己被人消除了記憶,埋在了人間界的未名湖中。


    那自己父母呢?


    是拋棄了自己,還是被仇人……


    妄加猜測也不會有什麽結果,禹木望著前方的水霧,喃喃道:“或許,孟婆會知道我的事……”


    墮天睡了個好覺,揉著眼睛向禹木問道:“木頭,你嘟囔什麽呢?咱們到了嗎?”


    禹木定睛向著前方望去,一條弧線若隱若現。


    “應該就快到了。”


    “太好了,等到了奈何橋,我的幽冥界一日遊就圓滿了。”墮天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氣說道。


    看著墮天眼角掛著的淚珠的可愛樣子,禹木的心情不那麽緊張了。


    反正距離上岸還有些時間,禹木便將剛才看到的畫麵說於了墮天。


    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墮天聽完禹木的話,便咬著手指皺起了眉頭。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禹木見她神色凝重,試探地問道。


    “木頭,你想想,撐船的老船夫和忘川的鬼神,都已經在這裏待了萬年了,他們見到你根本就沒半點‘見過的樣子’,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墮天突然問道。


    初時禹木倒是沒考慮到這個問題,經墮天一說,這才注意到這個問題,推測道:“幽冥界來投胎的冥鬼眾多,興許見過了也忘了吧?”


    墮天搖頭否定道:“隻要是見過多少都應該有些印象,再者說,按年齡來算,你的前世來到這幽冥界也不過就是十幾年前的事情。”


    “依你的意思,我的前世沒有經過黃泉路和忘川,直接到了奈何橋?”


    “還有一種可能。”墮天認真地說道。


    “什麽可能?”


    “你的前世早在萬年前便來到了這裏,那時候還沒有老船夫,忘川的鬼神也不是現在的這個。”


    墮天的推測雖說道理上講得通,但是萬年前入了輪回,直到萬年後才蘇醒,這怎麽可能?


    禹木還真沒想過這種可能,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搖頭道:“這……不可能吧……”


    “沒什麽不可能的,木頭,你可別忘了,我是在你神識空間中產生的,而你神識空間的那些古董,最少也都有萬年的曆史。”墮天提醒道,“我雖說是隨著你的蘇醒才有了意識,但是我吃掉的靈魂都是萬年前神鬼隕落之時的戰士,他們的靈魂能出現在你的神識空間中,你真覺得是這十幾年裏才發生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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