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你的東西。”燁見木公已帶著影出去,放下心來,手裏握著什麽東西伸向雪。


    雪定睛一看燁手裏的是匕首的刀鞘,上麵刻著桃花紋樣。她尚未從剛才與影的接觸中恢複過來,猶豫了一下,哆哆嗦嗦的從燁的手裏接過來,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了一句:“謝謝。”


    “那個新來的。有對你做什麽嗎?”燁收回手,低著頭依然端坐著。


    “沒,沒有……”雪的聲音小的可憐。她已經將匕首藏在廚房,一個木公和燁從不涉足的地方。可是慌亂之中忘了刀鞘。


    “你放心吧……木公沒有看見”,燁的聲音有點顫抖,“我是不會告訴木公的。那麽你做了嗎?”


    “嗯……什麽?我……”


    “影!影的眼睛和頭發……他是鬼族吧?”燁很少見地大聲打斷雪。


    “嗯……”


    “雪沒有想過依賴我嗎?”


    “燁……”


    “很難……殺……死嗎?”


    “嗯……”


    “所以……失敗了嗎?”


    “嗯。”


    “影……他,什麽也沒說……”


    “我知道!我都知道……”


    “那……你還要嗎?”


    “我……不知道。”


    雪手裏緊緊攥著匕首的刀鞘,陷入了沉思。


    從影第一天被木公帶回來迷糊著說出自己名字的時候,她就開始猜測影是不是鬼,而且是與虐殺自己家人的鬼族一族的鬼。她不斷接近影,試圖用自己的身體引誘影的「鬼變」。但短短十幾日的相處,她漸漸覺得影與那個外道殤有著本質的不同。影總是一個人握著自己的掛墜坐著發呆。影的身上有著跟她一樣的孤單與悲傷。影是那麽的羸弱,比自己遠遠弱小的多。這樣的男孩子怎麽會是鬼呢?怎麽會去吃人呢?可是,今夜看到影的紅眼的那一瞬間,雪的身體再一次被恐懼支配了。她控製著幾近昏厥的身體,緩緩靠近這個叫做外道影的人物,用自己家族的匕首插進了他的心髒。


    影並沒有在她的誘惑下攻擊她,而是選擇了自殘。「對不起!」這是影對她說的唯一一句話。影被刺中後並沒有推開她,而是將她抱緊了。影的聲音中沒有一絲憤怒,沒有一絲不解。他坦然地接受了這一切。他原諒了自己。那一刻,雪已經在質疑自己。


    直到黑色的楔子飛出來,將影治愈如初。這跟外道殤如出一轍的能力。那個令人作嘔的男人!雪沒有辦法不去恨那個男人的分身。哪怕影跟他不一樣。


    “讓我靜靜,燁……”雪用手背抹了抹雙眼。


    “嗯……雪!”


    “嗯?”


    “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會……支持你的。”燁緩緩站起身,沒有看雪一眼,朝自己的內室走去。


    ??


    ??


    影跟著木公就著月色,朝山裏走去。那匕首已經穿透了他的心髒。他的胸口還殘留著傷痛。若是沒有父親的「黑羽」,他恐怕已經升天了。


    “少年~剛剛的事,不跟家長匯報一下嗎?”玖伊很不高興的聲音在影的腦海裏回蕩,“誒~我還以為會發生什麽「有趣」的事情呢!真掃興!那個女孩子好可怕!怕怕~”


    “木公和燁什麽都沒說。除了雪,其他人恐怕早就知道我是鬼了吧。”影猜測著。


    “嘛~畢竟「外道」這個姓很少見嘛!可是我聽著有點耳熟呢,少年~”,玖伊撓了撓腦袋,“雖然第九特異點不一定總會「投影」玖伊。我們所有楔子和第九特異點的「信息」總是共享的。「外道」這個姓我好像是知道的。可是第九特異點遊曆征戰的範圍早已超越了一般生命對時間和空間的認知。「信息」太多了,一些不重要的東西存放的太深了,我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


    “你的腦袋裏裝著所有第九特異點的「信息」嗎?可是為什麽看起來一點也不可靠呢?”影打趣道。


    “真是失禮啊,少年~”,玖伊搖了搖右手的食指,並未生氣,“「信息」不一定需要持有才能使用哦!這「世界」上,「信息」從未消失過。簡單給你這魚木腦袋解釋下。玖伊如果把一枚石子沉入湖中,但是她不會遊泳潛水去取回石子,是不是關於這個石子的「信息」就不見了呢?當然不是!石子落入湖水的一瞬,激起的層層漣漪完美地描繪了石子的輪廓。那便是對石子全部「信息」的「投影」。漣漪推開空氣,空氣滋養萬物,萬物於宇宙輪回。「信息」永遠不會消失,而是會無限「投影」下去,就像從來沒有什麽存在真正地從這「世界」離開過。隻要玖伊掌握了找回信息的方法,哪怕是死者也可以複生,更別說重現一個石子了。可是有的時候找回信息的方法可能會消耗不切實際的「質量」。去複原一個石子,玖伊可能需要吃掉一整座山。”


    “啊……「特異點」的事情我們以後再說行嗎?”影經曆了雪的一切,根本聽不進玖伊的話。


    “哼!話說回來,外道殤是你什麽人啊?”玖伊問道。


    “你也看到了雪的回憶?”


    “恐怕和她用的那把匕首有關。似乎是當時發生的事或者那女孩的思念「投影」在了那匕首上。”


    “嗯……請不要再說這些奇怪的東西了,玖伊小姐。”


    “所以呢?外道殤是誰?”


    “外道殤……是我的父親。”


    “哈?”


    ??


    “影!一個人在後邊嘀咕啥呢?”木公轉過頭來,衝影吼道,“很嚇人的好不好!”


    “呃,沒什麽!對不起……”影似乎看見了玖伊那幸災樂禍的嘴臉。


    “你一定在納悶。我和燁為什麽都沒有對你現在的樣子有所評論吧……”木公站住了,緩緩說道。


    “嗯。木公,你一早就知曉了嗎?”


    “是啊。「外道」這個姓,你以後就不要再用了。燁那小子恐怕也是知道的,竟然一點也沒大驚小怪。大概是雪以前跟他說過吧。”木公的眼神銳利起來。影的鬼眼在朦朧的夜色下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木公是十分認真地在跟他說話。


    “雪和你發生了什麽嗎?”


    “雪?沒……沒什麽。”影不敢直視木公的眼睛。


    “唉……”木公歎了口氣,不再追問。


    “我帶你來,是想給你一件東西。”木公指向下方。


    影這才發現,兩人已走到一處懸崖。


    “這樣東西本是我師弟的。他當年和天魔。啊,就是一些怪人罷了。大戰一場,同歸於盡後留下來的遺物”,木公看了看影,“你鬼力已經恢複了吧!那麽這山崖應該是能下去的咯。”


    ??


    影揉著肩膀。從山崖上用蠻力爬下來對他的身體仍是極大的負擔。他驚訝地望著四周,山崖下竟藏著一小片穀地平原。隻因山巒之間樹木過於繁茂,遮蔽了山崖上兩人的視野。


    “我的師弟也是迫不得已才使用了這件武器。與其說是死在惡人手上,不如說是折在了這把武器上。你看吧!”木公指著一塊岩石上插著的黑色石碑。


    影向石碑看去,除了略顯圓潤光滑,這塊石碑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老師,這是……”


    “中洲有個四象結社。很久以前,社裏的武器鍛造大師們四處搜集隕鐵的時候,從刈洲的隕星碎片裏發現了這石碑材質的黑色金屬。眾多能工巧匠曆時數年才將它打造成一柄重劍。可是打造完成後,鍛造大師們就都病倒了,很快便全數去世。他們死相十分可怕,全身皮膚肉體腐爛,但又像是被火燒過一般呈黑炭狀。後來曆代劍術大師們凡是使用此劍者,多數會如此生病並英年早逝。這把武器隨使用者資質會自行變換:細劍、大劍、棍棒、暗器應有盡有。且每次更替使用者後都會斬味大增。後來的四象劍師已經沒有人能握的起這把劍。有少數者靠近此物便因其銳利無比而自殘。我的師弟是最後一任持劍者。與惡人一戰時,因為武器被盡數折斷,不得不使用這把武器。雖然斬殺了敵人,自己也被這武器的銳利傷得撒手人寰。”


    “老師,要把這種東西給我嗎?”


    “啊。是啊。我觀察過了,你好像有個「外道」家的「魂刃」什麽的。剛剛好跟這武器相性相合。”木公很隨便的說道,瞟了眼影。


    “老師!可是「黑羽」並不是我的魂刃。它總是自動運轉,我不能製禦的。”影有意避開了玖伊讓「黑羽」變成黑楔的事情。


    “啥?你說啥?我指的是你用武器總是把武器用壞的事!別跟我扯淡。”木公不耐煩地說道。


    “啊?”


    “你自己恐怕沒注意到吧!雖然你之前鬼力盡失。但是那些燁鍛造的武器也不是那麽容易能被使壞的。一切都是因為你的「魂刃」。它似乎通過過度地消耗你使用的武器的壽命來達到更強的殺傷力。打個比方吧,給你一把斧子去砍樹。可能砍幾十下能砍完一棵樹,然後斧子就卷刃了。而你如果去砍樹,一下就能砍倒一棵樹,斧子不僅會卷刃,還會碎掉,甚至生鏽。”木公解釋道。


    影似乎明白了什麽。難怪之前跟悏肎打鬥時,他用悏肎的一把匕首撞向另一把,自己握著的那把碎成了鐵鏽渣,而悏肎手持的那把隻是斷開了。那並不是玖伊增強的鬼力使然,而是自己的「魂刃」。


    “所以黑楔真的不是我的魂刃。父親確實偷偷把「黑羽」硬塞給了我。我自己的魂刃是這樣的能力。”影在心中念道。


    “好了,去抓抓看吧。”木公粗魯地推了把影。


    “少年!好像有點危險哦。這個東西全身散發著恐怖的「線」。我在這闌界之外也總是能看到的那種「線」。你的老師為什麽要把這麽恐怖的玩意兒給你。不要去!”玖伊的警告聲響起。


    影看了看木公。他第一次看到木公如此嚴肅。那眼神裏滿是期待,略有一絲威脅和恐懼。木公的右手握著腰間的佩劍,微微顫動著,似乎時刻準備出鞘。


    影好像意識到了什麽。木公在防範著什麽。是在防範自己,還是別的什麽東西,他不得而知。


    木公朝他點了點頭。影不再迷茫,他知道自己沒有別的選擇。


    “沒事兒的!我身上不是還有「黑羽」和你嗎?”影安慰道玖伊。


    玖伊不再說話,轉身從影的腦海裏離去。


    影緩緩走向黑色的石碑,輕輕伸手觸碰了一下。


    石碑化作了黑油,變化了形態。黑油分成了兩股。油滴們從兩股黑油中分離出來,拉伸變形,環繞起來,各形成了一個螺旋。兩個螺旋之間產生了連接,也互相纏繞起來。螺旋越轉越快,擰成了一股,接著慢慢停轉,定型。


    一把帶鞘的短劍落在了影的手裏。


    影並未感到任何不適。


    木公偷偷鬆了口氣,朝周圍喊道:“你們出來吧!”


    影大吃一驚,不知木公叫得是什麽人。


    隻見頭頂的樹叢中,輕盈地落下兩個女子。


    一位年輕黑發女子腰後橫別著長的驚人的細劍,身穿紅白相染大氅。另一位酒紅發色,更加年少,穿著粉衣,上麵罩著一件過於寬鬆、不合尺寸的黑紅相染袍子。那袍子背麵正中繡著一直立白色正方形,裏麵是一大大黑字「肆」。年少女子手持一紙傘,麵無表情地隻是站著不動。紙傘上缺了一角,似是新弄的破損。


    “丁木公,你方才握劍是要斬我嗎?”別長細劍的女子冷笑著說道。


    “哪裏敢!堂堂天踽四象劍祈小姐大駕光臨!我小小丁木公哪裏敢出手哦。”木公嘲弄地說道,“您身旁這位就是新任的四象長老咯?青龍結社的年輕象主,我的後輩?雖然從未見過麵就是啦!”


    “那可得介紹一下了。這位現在是我的愛徒。繼承了四象最年輕最強長老稱號的後起之秀。進入天踽是遲早的事。是不是啊,龍吟?”祈摸了摸粉衣女子的腦袋。


    “嗯……”龍吟目光呆滯地應了一聲。


    “少年~這個女的很可怕。”影腦海裏,玖伊的聲音傳來。


    “是這位天踽小姐嗎?”影心中問道。


    “不是。雖然也很厲害啦~但是她邊上這位撐傘的女子,全身束滿了「線」哦。和我之前憑依的巫女衣物上一模一樣的「線」。連接禦神木的「線」。你自己看吧!”玖伊將「線」的視覺共享給了影。


    影震驚了。黑夜被照得如白日一般。無數猩紅的「線」從四麵八方而來,連係到名為龍吟的女子身上。「線」之密集,讓龍吟看上去像太陽一般,照亮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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