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輕輕一躍,落在雲山之巔。身後的龍吟麵無表情地緊跟其後,撐著自己的紙傘,侍立於旁。紙傘上的缺口已經不見,似是換了一把。


    祈回想著自己輝煌的一生。最年輕的朱雀象主,最年輕的四象長老,緊接著被身居極端的那位接納為徒!這十年來,她已深諳天行之道,能於空氣中行走、於天際翱翔。


    她轉頭看了看龍吟,擠出一抹笑容,伸出手來撫摸著龍吟的臉:“吾之愛徒,「天賦」過人。不久後便會得到極端之寵,成為天踽吧。”


    摸著摸著,祈的臉色突然暗下來,本來撫摸著龍吟的手死死掐住了對方的臉頰。


    她的聲音裏透著嫉妒與不滿:“你這小姑娘竟然想要超越我。嗬嗬,這皮囊裏還有意識嗎?龍吟?喂~聽得到嗎?”


    “嗯……”龍吟任由祈掐著臉,嘴角滲出一絲血跡。


    “四象劍小姐,做你的愛徒還真是受罪啊!”一風度翩翩、仙風道骨的白衣老者從祈的身後走了上來。


    祈連忙擦去了龍吟嘴角的血痕,收回了自己的手,畢恭畢敬地向對方行了禮:“節無神大人誤會了。吾隻是見愛徒嘴角有傷,想要幫她拭去血跡罷了。”


    “我等同為天踽,你不必向我行禮。”節無神滿臉不屑地瞥了眼祈,“四象劍小姐雖為後輩,成為天踽已有一段時日,可知天踽為何?”


    “所謂天踽,於天獨行。”祈禮貌地回答道,偷偷瞟了瞟節無神的臉色。


    “甚好。即為於天獨行,為何你這愛徒一直跟著你啊?”節無神溫柔地看了看龍吟,右手食指輕輕地戳了下她的額頭。


    龍吟似乎從昏沉沉的睡夢中略微蘇醒了過來,眼神恢複了一絲神智。


    “你回四象長老院複命吧,以後不要跟著天踽了。”節無神清晰地在龍吟耳邊給了暗示。


    龍吟晃晃悠悠著朝山崖走去,縱身一躍便乘風離去。


    祈的心中氣得咬牙切齒,但是不敢發作:“節無神大人,您這是做什麽?”


    “做什麽?幫你於天獨行啊!”節無神隨口說道,“罷了,倒是四象劍小姐今天來這雲山做什麽?”


    祈心中暗想玩具沒了就沒了,正事不能誤了,便裝出一副笑臉:“吾受身居極端的那位所托,前來確認節無神大人保管的兵刃。”


    “你是說「萬乘」(shèng,“輛”,兵馬,百人)嗎?”


    “正是。”


    “我已經將「萬乘」托付給了出雲國的天羽小姐。想必你是知道她的身份的吧?”


    “那是自然。方聖天家有「桃」「李」「梅」三支。「桃」已盡數殞命,奉「梅」為尊。而這「李」則自成出雲國,於中洲與方聖「梅」家對立。”祈顯擺著自己的知識,“天從雲與天初雲兩位「朱雀」正副象主正是這天羽小姐的姐妹。”


    “不錯。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倒是當年交給你的「極刃」呢?”


    “吾已經將「極刃」委托給了丁木公的第三弟子。”


    “丁木公?”節無神的聲音裏似乎有一點怒意,“那個貪生怕死的東西。”


    “節無神大人還在為您弟弟節南山的死而遷怒丁木公嗎?”祈奸邪地試圖戳中節無神的痛處。


    “我已經放下這一切了……”節無神語氣平息下來,似乎不為所動,“你可以去找「極端之王」複命了。”說完便揮手讓祈走。


    “不愧是節無神大人呢,竟然對身居極端的那位直呼其名。吾這次來其實還有一件事。”祈的右手緩緩轉動著身後細劍的劍鞘,語氣逐漸冰冷下來,“能請您將所持的「千乘」交出來嗎?”


    “這劍是「極端之王」要呢?還是你自己要呢?”節無神警惕地握住了腰間別的白色長劍。


    “這您老人家就不用管了。”祈逆手取出細劍。劍身逐漸變紅,散發出焦灼的熱氣。


    “你要這「萬乘」的「影打」做什麽?”節無神也開始拔劍。隨著出鞘,「千乘」的白色劍光耀眼而出。


    “當然是將這「影打」交給能駕馭它的人咯。”祈冷冰冰地笑著,細劍已然沸騰呈岩漿狀,肉眼可見的紅色火焰在這細劍上熊熊燃燒。


    “你要用這「影打」去搶「真打」嗎?”節無神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確認眼前這個女人的瘋狂野心後,他當機立斷地向祈揮劍。


    有如「千乘之師」,千軍萬馬般的刀光劍影向祈橫掃而來。光棱般純白的劍氣刺穿了祈的身體,將其牢牢地釘在了地上。


    “那也要你有這能耐來搶了。”節無神緩步走上前去,俯視著躺在地上口吐鮮血的祈輕蔑地說道。


    “咳咳……您還真是……老??了??啊!”祈躺在地麵上氣不接下氣地嘲笑道。她的臉逐漸化做雪水流淌開來。


    “什麽?是冰做的殘影……”節無神意識到中計了,真正的祈現在並不在自己的眼前。他環顧四周,十來個祈持著細劍將他圍作一圈。


    節無神凝神運氣,華麗地舞動著「千乘」向四麵八方斬出不計其數毀天滅地的劍氣。


    所有的祈都被插成了刺蝟,鮮血橫流的身體比比皆是。


    突然手中一陣刺痛,節無神定睛望去,自己的持劍的右手已如焦炭:“這……這是火燒的嗎?”


    “嗬嗬嗬,節無神大人。您的右手吾就收下了哦!”祈的聲音從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裏傳來。這火靜悄悄地在節無神的背後燃燒著。一根細針般的火刺從這火團裏刺出,已刺穿了節無神持劍的右手。火刺的高熱瞬間碳化了節無神的右手。


    “啊!!!”節無神一聲慘叫,右手化作了灰。所持的「千乘」掉落在了地上。


    祈從火焰中緩緩走出,整個人如同燃燒的朱雀一般。她的身上插滿了「千乘」釋放的劍氣具象後的劍刃。而這些劍刃在她火熱的身體上溶解開來,流淌至地。


    她將臉湊到節無神的耳邊輕輕說道:“不愧是節無神大人,不僅讓吾連續使用「水」「火」二象,最後竟然讓我連「涅磐寂靜」都使出來了。可惜,您的「千乘」對我這種殺不死的敵人來說,沒什麽用啊~嗬嗬嗬。”


    節無神的臉色逐漸慘白,全身的皮膚龜裂變黑,頭發被火引燃。他顫抖著用最後力氣嗚咽道:“你……你雖然打敗了我……我徒……天羽……「天賦異稟」,你是……不可能……”


    祈張開雙手從背後抱住了節無神:“節無神大人,省省力氣吧,就請您在我的懷裏化為灰燼,於天獨行吧!”


    伴隨著一陣黑煙,燃燒著的祈的懷裏轉眼隻剩下一片隨風飄散的灰塵。


    她身上的火焰漸漸平息下來,身著的紅白相染大氅漸漸恢複了原型,而那根奪去節無神右手的火刺也複原為了她手中所持細劍。


    祈收起細劍,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千乘」,順勢朝腳下的雲山一劈。


    雲山震動,有如閃電一般的裂痕從山頂而下延續數十米。


    “吾果然沒有使用「千乘」的「天賦」啊……”祈隨手將「千乘」向後一丟。「千乘」旋轉數周,直直插在了山石中。


    不知什麽時候,一道參天巨樹已經順著她剛剛劈開的裂縫生長上來。伸出地麵的樹幹扭曲變形,漸漸打開,其中竟走出一個留著白色長發的青年。


    青年衣衫襤褸,露出的身體上滿是刀疤,但是身形矯健,全身皆是精碩的肌肉。


    “這把劍就是你想要的吧?”祈背對著青年,淺笑著問道。


    青年單手從山石中拔出了「千乘」,對著雲山下的小山頭隨手一揮。一時間飛鳥驚懼而起。無數劍氣具象成兵刃射向了那小山,劇烈的震動與氣浪在山穀中回響不止。待煙塵散去,整座小山已經被切割為了上千根零散的石柱。


    “不錯,就是這把。不過,我更想要那把「真打」。”青年興奮地露出了笑容,眼睛裏閃爍著冰冷的紅光。


    “很好。天斬,不,還是該叫你凋葉斬呢?你就拿著這把「千乘」去取出雲國吧。「真打」也在那裏哦。”祈伸手指向了雲山東方煙霧繚繞的平原。


    “你也是常世之人,這樣幫我,對你有什麽好處?”凋葉斬桀驁不馴地將「千乘」架於肩上,大聲問道。


    “這是吾主的命令。”祈冷笑一聲,“不過,也是吾的愛好。身處眾多「持劍人」中素質頂點的你,究竟能走多遠,吾很想知道。”


    ??


    ??


    燁無聊地擺弄著眼前的一塊隕鐵。他將隕鐵翻來覆去地在桌子上滾動著,一言不發。


    坐在桌子對麵的是一臉憔悴的白閑居。他也是沉默不語,直直地盯著自己的兒子出神。


    “喂!說點兒什麽啊!”燁終於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白閑居仿佛被驚動了一般,連咳幾聲,病懨懨地說道:“啊……咳咳……對不起啊,燁。父親……咳咳……剛剛……走神了。”


    “啊?”燁幾乎要崩潰,發狂地朝父親擲出了手中的隕鐵。


    白閑居輕鬆地單手接下了隕鐵,淡淡一笑:“不要急嘛……咳咳……燁。父親知道你不滿。”


    他將隕鐵收入懷中,充滿愛意地望著燁:“燁。是父親做得不對。你若是不願意當鑄劍師,我也不勉強你。隻希望你以後不要在偷偷離家出走了,好嗎?”


    說完這一長串話,白閑居瘋狂地咳嗽起來。


    “鑄劍的活我還是會做的。我隻是不希望一直躲在他人身後。你明白了嗎?”燁扭過半個身體,側目注視著白閑居。


    “對不起,咳咳,是……我過於保護你了,咳咳。自從你母親……咳咳……你就放手去做你……咳咳……想做的事去吧。”白閑居伸出手來,夠過桌子,溫柔地撫摸著燁的頭。


    “嗯……”燁的眼裏似有一絲淚光。他揉了揉眼睛,裝作冷酷地問道:“你的身體還好嗎?”


    “啊……咳咳,這身體確實不行了……大概也就還能活到個八九十歲吧……咳咳。”白閑居笑道,“那麽……作為你回來的第一個任務,我就讓若楓和你一起去吧……咳咳。”


    “什麽任務?”


    “出雲的……天羽小姐……咳咳……想找一位經驗豐富的鑄劍師幫她養護一下「萬乘」,咳咳咳咳。”白閑居捂住了嘴,痛苦的咳嗽讓他說不出話來。


    他擺擺手,在一旁一直沉默坐著的若楓跪坐上前。


    “少主,特異之刃「萬乘」您是知道的吧?這可是當年老爺的成名之作。天羽小姐說「萬乘」似有異樣。不知是保養不周,還是因為「影打」出了什麽事。”若楓朝燁仔細地介紹著情況。


    “「萬乘」的「影打」。「千乘」嗎?父親……你是要我去用「天賦」調查一下嗎?”燁看了看白閑居。


    白閑居點了點頭:“「千乘」的持劍人乃是……咳咳……天踽節無神。如若……咳咳……是他出了什麽事。若楓,你說……咳咳咳咳。”


    若楓接道:“此次任務可能會十分危險。老爺知道少主不甘隻於後方做一個普通的鑄劍師。此次需要少主去前線施展「天賦」。少主有興趣嗎?”


    “求之不得。”燁坐直了身體,直視著白閑居,“……早這樣不就行了。”


    “嗬嗬……咳咳……你此次任務歸來便該是「白虎」銅牌了。丁木公……把你調教得……咳咳……很好。”白閑居欣慰地看著燁,剛剛接住燁所擲隕鐵的掌心隱隱作痛。


    ??


    ??


    虛空之中,一巨龍般的龐然大物煽動著兩片巨大的鋼翼於星間穿行而過,所過之處,碎石成灰。


    眼見著前方有一片巨大星體群,它兩眼放光朝其飛去。


    這片星體似乎本是一體,像是被什麽東西撞擊成了成片的碎星體群,巨大如山的石屑環繞著星體群飛舞者。


    如流星般,巨物墜落在其中一塊星體上。劇烈的衝擊在星體上留下了一道隕石坑。


    在這隕石坑的正中,巨物伸展開了自己的雙翼,伸長了優雅的長脖子,四條粗壯有力的腿用力支撐起自己蜥蜴般的身體,利刃般的腳趾深深嵌進了身下的岩石之中,巨大粗壯的蛇狀尾巴橫掃在地上,在堅實的岩石上打出了深槽。


    三道大大小小的藍色光圈環環相扣地顯現在它的頭頂。幽藍色的光輝襯著斜射而來的陽光照射著它的全身。


    它的身體反射著金色的金屬光輝。細細望去,竟然是無數把刀劍鑲嵌在一起覆蓋全身。尤其在它的頭頂,排列著密密麻麻的刀劍,長長短短,材質顏色各異,交織在一起如同皇冠一般。


    它伸出自己的右前爪,捏著一柄細細的似乎帶血的長劍朝頭頂插去。伴隨著長劍淺淺紮入頭頂的皮膚,一絲藍色的血液緩緩流出,巨物發出了舒適的低鳴。


    一聲響指,巨物右前爪的“食指”上出現了一道浮有未知文字的藍色光圈,並冒出一團青色的火焰。它將火焰靠近剛剛插於頭頂的長劍。長劍被引燃了一般,逐漸化為金色。而巨物的藍色血液和傷口則燃盡、消失不見。


    長劍與巨物的頭部已然融為一體,成為了“皇冠”的一部分。


    巨物打了個哈欠,吹滅了指尖的青色火焰。


    “可惡的第七特異點,竟然又來妨礙我。”巨物長歎一口氣,“總有一天,我要把他的劍也搶過來。哈哈哈!”


    巨物的眼角似乎掃視到了什麽。在它著陸的這片星體群的遠方,一顆蔚藍的星球正靜靜地繞著赤色的恒星流轉著。


    巨物左右張望了一番:“不小心闖進了第四特異點製造的闌界了嗎?那顆星球上似乎有著值得收藏的刀劍呢。不過,等級太殘次了。也罷,就在此稍稍休息片刻吧。”


    巨物用雙翼遮住了自己的身體,一道巨大的藍色光圈環繞著整個隕石坑旋轉起來。在這光圈的邊緣標記著數十個刻度樣的奇怪文字,一道光針從光圈的中心朝邊緣指出,針頭緩緩沿著刻度帶動著光針緩慢地旋轉著。


    “就這麽睡一百個刻度吧。”巨物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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