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道影是第一次見穀合。


    說是第一次,也就是指在成為奴隸輾轉到穀合名下後,第一次麵對麵地相遇。


    聽說自己的現任奴隸主是白地人的時候,影就在心裏猜測,這個穀合會不會就是先前玖伊提到的曼冬姐的丈夫。


    影走入新撐起的一頂白色大帳篷的瞬間,幾乎沒有認出坐在帳內正中的男人。


    仔細端詳一番,影確認這就是那個穀合。


    隻是短短半年的時間,那個壯碩陽光的漢子已經變得頭發灰白、麵色滄桑。


    雜亂的白絡腮胡須,不修邊幅的獸皮大衣,慵懶的坐姿,如今的穀合與之前的白地大漢判若兩人。


    影與穀合並沒有太多的交集。


    除了跟白燁在碼頭賣水的那一小會兒見過他,就僅僅隻剩當時坐船從刈洲前往中洲鹿鳴的時候,在船甲板上從遠處望見過一次。


    “痛失夫人的慘劇把這個白地男人折磨的不淺。”影的心裏暗自揣度道。


    “看見穀合大人,還不快跪下!”兩個蒙著白布紗的侍衛佇立在穀合的座位兩側,手執大斬斧朝影和他身後的平泰與玉景熙厲聲喝道。


    平泰聞聲跪倒在地。


    影不為所動。


    而玉景熙更是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一側的犬齒,做出一副要動手的架勢。


    “放肆!”他們後麵跟著的監工立即掏出了三人的契約副卷,斬釘截鐵地發出了號令,“都給我跪下!”


    什麽也沒有發生。


    “咦?”監工的額頭流下了緊張的汗水,“這契約……怎麽不聽使喚?穀合大人?”


    “哈哈哈!”穀合一改冷峻的神情,狂笑起來,“你的副卷怕不是早就被掉包了。”


    穀合邊笑邊朝玉景熙擺擺手,示意她過去。


    他兩旁的刀斧侍衛見狀似乎有點緊張,握緊了手中的大斬斧,隨時準備應對玉景熙。


    玉景熙也是無畏,大大咧咧、若無其事地走到了穀合麵前。


    “那個監工欺壓你們很久了嗎?”穀合看了看玉景熙破舊的衣服和赤裸的雙腳,“聽說你是半鬼。鬼是會吃人的吧?能表演一下嗎?”


    說罷,穀合指了指監工。


    玉景熙的臉上會意地露出了陰森的笑容,宛如白色的閃電般,瞬間移動到了監工的背後。


    沒等監工反應過來,玉景熙已經扒上了監工的後背,尖銳的牙齒咬入了監工脖子處的動脈。


    她的白發宛如有自我意識的無數針刺般紮入了監工的身體。


    短短數秒後,監工便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覺。


    “哼,真是無趣。”穀合冷冷地嗤了一聲。


    玉景熙從監工的身上挪開,重新回到了影的旁邊。


    影知道穀合為何不滿。


    玉景熙並沒有下死手。


    “你跟報告裏說的一樣,很不聽話呢。”穀合從懷裏掏出一份寫著密密麻麻文字的白紙,“玉景熙,你現在!立刻!馬上!把這個監工給我殺掉!”


    影的身體迅速地動了起來。


    他擋在撲向監工的玉景熙麵前,死死按住了對方。


    玉景熙已然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權,任由手握契約的穀合的指令支配著行為。


    她桀驁不馴的眼睛裏分明寫著不想做這樣的事,可是她的牙齒和頭發判斷影是為了完成命令需要排除的障礙,狠狠地紮進了影的身體。


    ??


    影如同觸電一般,右掌心的黑斑發作了。


    他能感覺到,玉景熙的鬼力順著她的頭發和牙齒流淌入了自己的身體,朝著如同旋渦中心一般的黑斑湧去,化為虛無。


    影隻覺得自己一陣虛脫,眼中出現了幻視。


    穿過漫天星辰,他沒入了一片耀眼的白色光芒。


    光芒正中站著一個男人,長得非常像他,隻是胸口還掛著那塊黑玉質地的掛墜。


    男人行走在虛空之中,似乎注意到了影,投來了蔑視的目光。


    怎麽回事?被幻覺中的自己給凶了?


    這是幻覺吧?自己被玉景熙吸得失血產生的幻覺吧?


    為什麽觸感這麽真實?


    這真的是自己嗎?


    這男人行走於虛空的氣量、連太陽都能掩蔽的光芒、浩蕩無垠的「質量」,真的是外道影這個個體嗎?


    “找到你了。”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朧?”男人和影同時朝著聲音的來源望去。


    遠方閃爍的星辰如同狂風中的燭火般一個個熄滅。


    黑色的狂潮席卷著撲向了男人所在的位置。


    “啊……是你啊。”男人的聲音急轉冷淡下來。


    完全的黑暗與炫目的白光分庭抗禮,平分了整個肉眼可及的虛空。


    “啊,找錯人了嗎?”黑暗中,傳來女人的聲音,似乎十分失望,“能請你把你的掛墜給我嗎?你這樣拿著很幹擾我找人。”


    “我也在等人呢。這個不能給你。”男人冷言相向。


    “哦。是這樣啊。”女人的聲音冷笑起來。


    影這時候注意到,黑暗已經慢慢將白光包圍在了其中。


    “外道……影?啊,不不不,你是跟我不在同一個現實的外道光吧?”女人的聲音嬉笑著環繞著男人,“見過了,見過了。既然這個現實裏的你也不願意親自交出掛墜,我就用硬的來奪了。”


    逐漸衰弱的白光中,男人再次抬頭朝影投來了怨恨的目光:“都是你的錯。外道影,這都是你的錯。”


    白光逐漸熄滅,男人消失了。


    最後一縷死寂的白光如同穿透深水散射開來的日光一般於黑暗中搖曳著。


    影眼裏隻剩這樣的光景了。


    “找到你了,影。”


    女人慘白的臉從黑暗中突然出現在影的麵前,腥紅的雙目與影對視著,近在咫尺。


    ??


    “影!快醒醒!”


    是平泰的聲音。


    影這才發現,自己和玉景熙兩人拉扯著躺在穀合的帳篷裏。


    “你這是怎麽回事啊,影?”玉景熙扶著暈眩的腦袋坐起身來,“隻是碰到你,全身的鬼力都被抽幹了。”


    影虛弱地站起來:“我也不知道。”


    他低頭看著自己顫抖不停的右手,似乎還能感覺到剛才幻覺中震懾人心的男人和女人的氣息。


    “真是一出好戲啊!哈哈哈!果然不負我的期待,你確實是個有人心的半鬼。外道影,丁木公的弟子,「四象·青龍」的「木牌」持有者。”穀合從一旁緩緩道來,“我找你和你的半鬼小夥伴們來,不為別的,隻為你們去「四象」幫我做兩件事。事辦好了,這契約原卷我自會交給你們。到時候,別說契約,讓我給你們磕頭都行。”


    “你要什麽?”影已經猜了個大概,穀合想要利用他「四象」成員的身份,隻是不知道目的為何。


    “殺了我的殺妻仇人玄奈坤。”穀合的兩行老淚流淌而下,“找回我和我妻子曼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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