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薛林卻沉默了,低頭斂眉的樣子和其他幾個丫鬟並沒有兩樣。不,應該說是還更秀氣更嫵媚,他的神情、動作真的像極了一個柔靜如水的女孩子。


    許繡氤也不由得暗暗感歎,此人的演技實在太出色,難怪騙過了韓家這麽多人。


    “夫人”忽然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廳堂裏片刻的寧靜。


    許繡氤抬起頭,說話的人是梁媽。


    梁媽本站在燭光照不到的陰影裏,一直默不作聲,這時卻走了過來,不自然地笑道:“我有話說。”


    韓夫人素來看重她,複又坐下,向她微笑道:“你有什麽話,請講。”


    梁媽神情緊張,躊躇了好一會兒:“有件事我一直不敢說。可是事到如今,也不敢再對夫人隱瞞了。”


    她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錦袋:“夫人請看,這是我在少奶奶的嫁妝裏找到的。”


    韓夫人接過去,從錦袋裏倒出了一顆珍珠、一張字條。她拈起珍珠,在忽明忽暗的燭光下,晶瑩的珠體裏似隱隱有紅光流動。


    韓夫人怔了怔:“這是?”


    江夙瀠本來已厭煩,打著嗬欠要走,一看到這珠子,瞬間眼睛亮了:“這不是韓家被劫走的血螺珠嗎?怎麽會在許繡氤那裏?”


    她似笑非笑地看著韓夫人:“不對呀,我記得當時為韓家走鏢的,就是她的父親吧?不是說珍珠一顆不剩全都被劫走了嗎?”


    韓夫人在燈下仔細看了看珍珠,不動聲色地放下,又拿起了紙條。


    江夙瀠趕緊湊了過去,看著看著“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擠眉弄眼地笑道:“寫得好哇,韓家娶的這個媳婦,可真是不簡單。”


    韓夫人並不說話,放下紙條,麵沉如水凝視著許繡氤。


    許繡氤低著頭,一臉平靜。


    梁媽也低著頭,一時不敢多話,直到薛林輕咳一聲,她才似回過神來,小心說道:“這字條的筆跡,夫人想必是認識的。”


    韓夫人“唔”了一聲,江夙瀠搶著問道:“是誰?是誰?莫非就是這個姓秦的?”


    梁媽道:“秦遠是夫人看著長大的,他的筆跡夫人當然熟悉。去年夫人壽辰之時,秦媽還曾帶來過一本他親手為夫人抄寫的《蓮華經》。隻要把書取來,核對筆跡就知道了。”


    韓夫人轉頭喚丫鬟去取經書。


    “不必了”秦遠忽然走上前幾步,向韓夫人躬身一揖,朗聲說道:“夫人,字條是我寫的,珍珠也是我送的,錯在我,與少奶奶毫無關係。”


    他深深地看了許繡氤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他說得很平靜、很慢,眼底卻不自禁地流露出了痛苦之色:“少奶奶在出閣前,和我隻有幾麵之緣,她並未放在心上,隻是我一廂情願在仰慕於她。”


    他看向韓夫人:“這顆珍珠的來曆她根本就不知道。少奶奶並無過錯,請夫人不要錯怪她。”


    “你把事情全都攬下來,還真是有情有義。”江夙瀠冷笑一聲:“不過這正好說明了,你們兩人的關係非同尋常。”


    她緊盯著許繡氤,幽幽說道:“舅媽,我們差一點就被這個狡猾的女人騙過去,好在眼下總算是真相大白。許繡氤不守婦道、私通往來,其罪一也。勾結劫匪、謀取巨財,其罪二也。更何況,在這件事的背後,鏢局充當了什麽角色?她嫁到韓家又有什麽目的?焉知不是處心積慮策劃好的?”


    她說著說著竟越來越憤恨不止,咬牙道:“舅媽,這個女人太可怕了,你可千萬不能心慈手軟。”


    “表小姐”蓮姑開口了,她在人多的場合從不輕易發聲,但她一旦真正想說話,神情、語聲裏便很自然地流露出一種冷淡而強勢的威儀,讓人產生仰視的感覺。


    這是見過大世麵的人才會有的氣度,和韓夫人骨子裏的富貴修養大不相同。


    韓夫人從未把她當下人看待,當她想說話的時候也從未製止過。


    許繡氤曾懷疑過她真正的出身,隻怕並不是中產之家這麽簡單,她的來曆或許另有隱秘。


    蓮姑淡淡說道:“表小姐,你想的太複雜了,我們不過隻看到了一顆珍珠,並不能馬上證明秦遠和少奶奶就與劫案有關。珍珠到底是怎麽來的,還得聽聽他二人的說法。”


    江夙瀠一愣:“珍珠在誰手裏,還不能說明誰就是劫匪嗎?”


    “不能”許繡氤笑道:“比如我知道表姑娘手上戴的這個芝蘭齋的鐲子,原本是老板娘王彩霞的陪嫁,他們是絕不會拿出來賣掉的。”


    “你這是什麽意思?”江夙瀠怒道:“我幫了王彩霞一個大忙,這鐲子是她自願送來謝我的,你竟然含血噴人?”


    許繡氤笑了笑,並不說話。


    江夙瀠愣了半晌,白了她一眼,氣哼哼地找了張椅子坐了下去。


    韓夫人發話了:“蓮姐說的有理,秦遠,你手裏的這顆珍珠是怎麽來的?”


    秦遠道:“是一位朋友送給我的,我又轉贈給了少奶奶。”


    江夙瀠趕著插話道:“這位朋友是誰?人在哪裏?”


    秦遠沉默了很久,緩緩說道:“上個月,他已不幸去世了。”


    江夙瀠冷笑不已:“死了?好個死無對證,誰知道是真是假?就算真有這位朋友,這種價值千金的珍珠,又豈會隨意送人?”


    許繡氤道:“一個人能結交什麽樣的朋友,都是各人的緣分,旁人無法深究。”


    江夙瀠斜了她一眼:“你這話含糊的很,豈能自圓其說?我聽說你父親走鏢之時,把珍珠收藏得極其隱秘,卻仍然被劫走。若不是私下勾結,便是那劫鏢之人早有準備,他必然很清楚這批珍珠的價值。冒著風險劫來的寶貝,豈肯隨便送與他人的?這樣豈不是暴露了他自己嗎?”


    許繡氤笑道:“表姑娘的話不無道理,但你別忘了,珍珠失落之後,劫鏢人總是要將這批貨賣出去換成現銀的,說不定已不知轉手了多少次,現在很可能已散落在很多人手裏,難道這些持有珍珠的人個個都是劫匪嗎?”


    “你。。。”江夙瀠一時語塞,氣得臉通紅,但片刻後她眼珠子一轉,便拍手笑了:“我說不過你,但是你也別忘了,還有一個關鍵之人沒有叫來問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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