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繡氤笑容頓時收斂,提高了聲音:“這位姑娘姓齊,名叫齊小紅,衡陽人氏。你和她青梅竹馬,本是幼時的玩伴,多年前就已定下了婚約。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陸子瀟的震驚無法形容,愣了半晌才說道:“這。。。少夫人是如何知道的?”


    許繡氤道:“我不但知道這些,還知道她如今身在何處。”


    陸子瀟的臉上瞬間露出了激動之色,連稱呼也忘了,急切地問道:“她。。。她身在何處?”


    許繡氤道:“七年前她父母雙亡,正好投身到韓家門下,改名叫做彩屏。”


    陸子瀟聽了這話,半信半疑,激動之情反倒收斂了:“有這麽巧?在下尋她多年不得音訊,竟在貴府為奴?會不會是同名同姓之人?”


    許繡氤看了蓮姑一眼,蓮姑歎道:“敬海、阿壽,你不認得桂姨了嗎?”


    陸子瀟身子一顫,心中驚疑不定,怔怔地看向她:“你是?桂姨?”


    原來他本名吳敬海,小名阿壽,這兩個名字已多年不曾被人叫過了,而這婦人卻同時叫了出來。


    蓮姑緩緩說道:“當年的衡陽荷苑街,住在你家隔壁,常常給你和小紅梨膏糖吃的桂姨,你真不記得了嗎?”


    陸子瀟“哦”了一聲,恍然回過神來,驚喜地趕上前給蓮姑請了個安,說道:“少夫人所說,可是真的?小紅她真的就在韓家?”


    蓮姑點點頭:“是真的,這也是我告訴少夫人的。”


    陸子瀟沉默片刻,微微一笑:“好,那就請桂姨把小紅叫出來,我要見見她。”


    “她來不了”許繡氤幽幽說道:“可惜你永遠也見不到她了。”


    陸子瀟心中驟然一涼,但目光卻變得銳利起來,語聲也不似方才那般客氣了:“少夫人這是什麽意思?”


    許繡氤道:“因為彩屏,也就是齊小紅,已被人殺害了。梅園地道裏遇難的丫鬟,她就是其中一個。”


    李奇垂手站在門邊,這時也大聲說道:“不錯,地道裏的確有六具棺材,之前在梅園失蹤的丫鬟,有一個就是彩屏。”他說這話時,身子在不住地發抖,目中露出了悲憤之色。


    陸子瀟臉色大變,好似胸口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幾乎連站都站不穩了,顫聲道:“請問少夫人,是誰害了她?”


    他這話雖問著許繡氤,目光卻緊緊盯著薛林。


    薛林的臉色也變了,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許繡氤歎道:“是誰下的手,你難道還想不到麽?”她回頭喊了一聲:“李奇,你看到的棺材裏,是不是躺著一個不該出現的人?”


    “是”李奇咬了咬牙,伸手一指:“就是她!”他心裏驟然升起了一股寒意,但這種恐懼很快就被憤怒所壓倒,他厲聲喝道:“是挽香,我們都被這個人騙了,挽香她已經死了。”


    大廳裏響起了一片驚呼聲,隻聽“哐當”一聲,江夙瀠嚇得跌落了手中的茶盞,韓靜枝抖抖索索地站了起來,顫聲道:“她不是挽香,那她是誰?”


    許繡氤看了她一眼:“她是誰?姑太太何必問別人,你不是比誰都清楚嗎?”


    “你。。。”韓靜枝被哽得說不出話來,愣愣地直翻白眼。


    韓夫人雖然臉色發青,神情還算鎮定:“繡氤,你好像什麽都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許繡氤道:“這其中的關節,實在是一言難盡,稍後媳婦一定會向母親稟告,但現在卻不是時候。”


    陸子瀟像一根木頭一樣呆呆地站著,臉上的肌肉一根根都在顫抖,突然他失神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狡黠之光,“嘿嘿”兩聲後,抬頭看向了許繡氤:“少夫人,即使小紅已亡故了,也請讓在下見她一麵,與她做個訣別。”


    許繡氤歎道:“這個不難,隻可惜她去世日久,麵貌隻怕是已認不出來了。”


    陸子瀟挺直了身板,嘴角露出了詭異的笑容:“既然麵貌已認不出,何以證明你口中的彩屏就是小紅?少夫人足智多謀,莫不是在消遣在下?”


    許繡氤淡淡笑道:“你信不過我,難道還信不過桂姨?莫非她是假的麽?”


    陸子瀟道:“桂姨雖是真的,可她如今也是韓家的下人,難道她就不能串通說謊麽?”


    許繡氤怔了怔,一時倒被他問住了。


    蓮姑接口說道:“等我拿件東西給你看,你就知道我所言不虛了。”


    這東西就放在大廳的櫃子裏,她在眾人環視之下走了過去,掏出隨身的鑰匙扭開銅鎖,取出一本淡褐色的冊子來。


    蓮姑把陸子瀟叫到跟前,把這冊子遞給他:“這是下人的名冊。韓家行事嚴謹,每一個下人進了門,都要把姓名、籍貫、生日、相貌特征,甚至父母和至親的姓名都細細記在這本冊子上。”她翻開一頁,用手指著:“這幾行就是小紅,你自己看看吧。”


    陸子瀟默不作聲,看了很久很久,神色卻變得越來越陰冷,麵頰之上好似凍結了一層寒冰,銳利的眸子也漸漸黯淡下去,最終現出了一片絕望的死灰色。突然之間,他的身子竟然控製不住地發起抖來,抖得像一片秋風中飄零的落葉,能清楚聽見衣衫簌簌摩擦的聲音。


    他慢慢抬起頭來,一雙失神的眼睛望著許繡氤,牙關咬緊,嘶聲道:“少夫人總該知道,小紅是怎麽死的。”


    他之前不管遇到什麽事,說了什麽話,始終都是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似乎永遠也不會動情動怒,現在忽而露出激動悲憤的樣子來,許繡氤倒嚇了一跳,定了定神,歎道:“我雖然知道,不過我擔心說出來了,反叫閣下更加難受。”


    陸子瀟握緊了拳頭,咬牙道:“你說。”


    許繡氤幽幽歎息道:“所謂塵緣似浮萍,萬般難預料。這世上有不愔世事的少女,就有花言巧語的男人。女兒家受了幾句誘惑,失了足上了當,哪裏還有臉見人?再遇上那心狠手黑翻臉不認人的,糊裏糊塗的連性命也送在對方手裏,唉,就更加可憐了。”


    陸子瀟臉漲得通紅,眼中露出了又痛苦又羞憤的目光,她每說一句,他的拳頭就握得越緊。他突然大喝一聲,手腕一抖,指甲上又覆上了那層閃耀而駭人的亮光,身形展動間,疾劃向薛林的咽喉。


    薛林大驚,來不及閃躲,一把抓起身旁的韓靜枝往前一推,韓靜枝便驚叫著往那利齒般的指上尖刀撞了過去。


    所幸陸子瀟反應極快,在刹那間收手,一個旋身避開,韓靜枝便咚地撲倒在地上。江夙瀠已嚇呆了,竟不敢過去,倒是許繡氤沉著地趕上前,把她扶了起來。


    韓靜枝驚魂未定,不去管身邊的人是誰,死死拖住許繡氤的手臂,半晌後也不知為了什麽,竟撲到她懷裏,嚶嚶地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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