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林滿臉漲得通紅,突然大聲喊道:“打水來,我要洗臉,小爺不當女人了!”


    許繡氤笑道:“依你,要變就變全套才好。”回頭叫了一聲:“李奇,叫人拿洗臉的物什來,再準備一套衣服,伺候薛公子更衣。”


    李奇在門外答應著。他人雖長得高大粗獷,做事卻細心,很快就帶著兩個小廝捧來了一盆清水、一件白綢長衫,一個大大的托盤裏裝的是腰帶、發帶、青口鞋,竟然還有一盒從蜀地采來、專用於潔麵卸妝的上等井鹽。


    小廝們哆嗦著不敢靠近,把東西放在桌上就退下了。


    薛林瞪眼叫著“把水拿過來”,伸手把避凝珠放進了懷裏。


    許繡氤鬆了一口氣。


    李奇叫不住小廝們,黑著臉過來親自動手。不多一會兒,等薛林轉過身時,眾人眼前就出現了一個唇紅齒白、異常清秀的少年,竟比原來的挽香還要標致幾分。


    李奇為他收拾好,也退下了。


    許繡氤搖頭歎道:“可惜了你這張臉,竟然不是個女人,要不然人生必定不同,又何至於做下這許多錯事?”


    薛林急於恢複本貌,匆匆忙忙地用力過猛,臉皮、嘴角都磨破了,滲出絲絲鮮血來,他也不在乎。


    但這一掬掬清水澆在臉上,倒讓他清醒了很多,目光在許繡氤和秋格臉上轉來轉去,冷笑道:“少奶奶故意把秋格帶來,怕不是為了應付我吧?我要的東西想必是沒有了?”


    許繡氤笑道:“你何必如此多心,那部書明明就在這裏。”


    說著,她掀起了托盤上的綢巾,提起裏麵的東西輕輕一抖,隻見一件瓔珞霞帔、金絲綴邊的大紅嫁衣如孔雀開屏般展開,說不出的瑰麗奢華。


    秋格看直了眼:“好漂亮”。


    薛林皺著眉:“少奶奶把自己的嫁衣拿來做什麽?”


    許繡氤道:“你好好看看,這式樣、這衣料並不是現在的手工呀。這當然不是我的嫁衣,這是”她笑了笑:“這正是一百年前李湘裙嫁入韓家時穿過的。”


    薛林頓時來了興趣:“那又如何,我要的是書,不是衣裳,她的嫁衣再貴重對我又有何用?”


    許繡氤道:“這嫁衣就是書,書就是嫁衣。”


    薛林道:“哦?”


    許繡氤道:“你打探到的消息並沒有錯,上官氏世世代代都在懷疑,上官翊承留下的這部書已隨著李湘裙帶到了韓家。但是一百年來,韓家並沒有任何人見過此書,此書也從沒有在世上出現過,這是為什麽?”


    薛林目光閃動,神情卻漸漸興奮起來。


    許繡氤接著說道:“答案就在這件嫁衣裏。李湘裙在臨終前對她的新夫婿那位韓公子說過,嫁衣是她親手縫製,希望留作紀念,而韓家也對這件往事多有悔恨、愧疚,所以這衣裳才能好好保存下來。”


    她解開了嫁衣的衣矜,隻見做內襯的裏布已被剪去了一塊,衣裳裏竟然還縫著一層夾層的白布,上麵露出許多密密麻麻用紅線繡著的小字來。


    薛林用舌頭舔了一下裂開的嘴唇,急急問道:“這些字莫非就是。。。?”


    許繡氤道:“我已看過了,這上麵記載的的確都是煉劍之法。這部書本是上官翊承一生心血之作,李湘裙怎忍心將它毀去,自然要找個穩妥的法子把它留下來。”


    薛林一把將嫁衣搶過去,看了很久之後突然大笑道:“好,很好”。


    許繡氤道:“你想要的東西已拿到了,該怎麽謝我呢?”


    薛林看著秋格,幽幽說道:“少奶奶既然如此慷慨,何不幫人幫到底,再成全我一次,我兩件事一起謝你。”


    韓載沄皺了皺眉頭,突然沉聲道:“你還想要什麽?”


    薛林道:“簡單,隻想要秋格跟我走。”


    秋格聽了,當即嚇得撲到許繡氤懷裏,叫著:“不要不要,少奶奶救救我。”


    韓載沄走上前一步,斷然說道:“這不可能,她本人不願意,誰也不能勉強。”


    薛林道:“韓家有這麽多下人,何必在乎一個丫鬟?”


    韓載沄道:“她是丫鬟,可她也有父母親人,不是可以當作禮物隨便送人的,韓家從來不做這樣的事。”


    薛林瞪了他很久,突然冷笑道:“韓公子這張嘴,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和你媳婦倒真是天生一對。”他沉默了半晌,臉上的肌肉突然痙攣般抽動了起來,尖聲喝道:“你既然如此仁義,那你知不知道海棠是怎麽死的,堂堂大少爺為什麽要引誘一個丫鬟?”


    韓載沄吃了一驚:“這是從何說起?”


    許繡氤也不客氣,厲聲道:“海棠明明是你害死的,不要誣陷別人。”


    “對,海棠是我殺的”薛林紅著眼,咬著牙:“可如果不是她時時刻刻都把韓少爺贈送的一個扇墜帶在身邊,動不動就說他好,我怎會忍心下得了手?”


    韓載沄更吃驚了,一臉茫然,不由自主地看向許繡氤:“什麽扇墜?我真的沒印象。”


    薛林道:“大少爺貴人多忘事,做過就丟開了,哪知道別人念念不忘。海棠說她十歲時來到韓家,大丫鬟們欺生,常常罵她罰她,有一次正好就遇到了放學回來的韓少爺,少爺很生氣訓斥了那些人,還當眾解下扇墜給了她,從此再沒人敢欺負她了。”


    他緩緩說來,語聲裏帶著掩飾不住的尖酸妒忌之意:“你不過做了這點點事,就讓人家心裏眼裏記掛了多年。我對她再好,她又何曾似這般在意過?”


    許繡氤暗暗心驚,此人心胸之狹窄,可見一般,如此便更不可激怒了他。


    她隻歎道:“多年前的舊事了,那時少爺和海棠都隻是小孩子,哪裏來的什麽情意?難道你竟為了這點原因就殺了她麽?”


    薛林咬牙說道:“陳淮生一直在勸我除掉海棠。他說海棠和我太過親密,我們謀劃的事恐怕已被她知道了不少,留著終究是個禍患。我本來並不忍心,可是有一次親熱過後,我要她扔掉那個扇墜,她死活不肯還要我發誓不能傷害少爺,我也就下了決心。”


    許繡氤道:“所以你後來也殺了陳淮生泄憤。他本以為已除掉了你,誰知到頭來卻死在你手裏。”


    薛林的眼神陰沉得可怕,一字字道:“他這種人渣,活著多餘,早就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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