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淑妃怔了怔,沉聲道:“說話的是誰?站過來,讓我看看你。”


    有人答了一聲“是”,一個明媚少女從新人中緩緩走了出來,正是周祈書。


    張淑妃心中又是一凜,這女孩子眉目如畫、婉約可人,不但絲毫不在尚雅綺之下,因年紀小上幾歲,還更見甜美。她壓下了一口氣,盡量平淡問道:“你倒說說看,我哪裏說錯了?”


    周祈書垂首答道:“皇上是君,聖顏天定。他的心性豈是我等婦人家能擅自揣測的?昭容娘子並非不用心,而是謹守尊卑有序之道,不能妄談陛下罷了。”


    張淑妃哼了一聲:“皇上是天下人之君,但也是我等的夫君,今日聚會談的不過都是家事。”她目光如炬盯著周祈書:“你不要說的這麽堂皇,我不信你就不想猜中皇上的心思,好多得幾分寵愛。”


    周祈書仍垂著頭,但語聲清脆:“皇上日理萬機,千頭萬緒事事煩雜,他的心思不是用來猜的,而是用來體諒、撫慰的。設立後宮本是為了讓皇上身心愉悅、消除疲乏,又豈能再多添困擾呢?”


    張淑妃有些噎住了,一時接不上話來。她的心在慢慢收緊,心想有了一個尚雅綺已經頭疼,怎麽又冒出這樣一個人物來,模樣兒既好,口齒還更伶俐幾分,長此以往可怎麽得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麽,脫口而出:“你,你是不是姓周?你父親是翰林學士周傳捷?”


    “是”周祈書有些吃驚,想初次見麵,張淑妃怎麽會知道她?尚雅綺卻微皺眉頭看了她一眼,想難道這姓周的女子也有些來曆麽?那可真麻煩了。


    但張淑妃卻不說話了,捧起茶盞飲了幾口,轉瞬間心裏已有了計較,麵色也平靜下來。


    皇後見氣氛不大對,雖然有張淑妃在場的情形她都見慣了,身子亦確實有些不適,也隻得拿出中宮的氣度來,微笑著說了幾句閑話。


    這時就有一個小宮女恭恭敬敬領了一個年紀稍長的宮女走進殿來,屈膝說是太後身邊的碧荷姐姐來傳幾句話。


    碧荷行過禮,朗聲說道:“太後說連日裏有些氣悶、倦怠,見不得這許多人,新人覲見之事暫緩吧。隻是太後今日有些興致,想聽人讀書解文,但身邊的宮人都識字不多,聽說新進的嬪妃中有幾位是翰林家出身的姑娘,想請皇後娘娘推薦一人,隨我回去為太後解解悶吧。”


    皇後有些躊躇,太後的要求當然不能拒絕,她環視著新人卻似乎不知該推薦誰才好。


    張淑妃一臉笑意,心想太後暗示得還不夠明顯嗎?榮慶公主的事誰不知道?她方才想到了太後一定會拿姓周的丫頭開刀,卻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


    她心裏樂得幾乎要笑出聲來,甚好甚好,太後是老佛爺是活神仙!周丫頭再聰明還能翻出她的手心?有太後拿捏著,根本不用自己操心,就能早晚收拾了這個黃毛丫頭!


    她當下再不遲疑,趕緊說道:“皇後娘娘怎麽忘了,這位周婕妤出身世代書香門第,父兄都是科舉場上的佼佼者,想必她的才學也是好的,豈不就是最佳人選?”


    皇後也恍然大悟,看著周祈書柔聲笑道:“淑妃說的不錯,我竟疏忽了。”她說了這一句,忽然咳嗽不止,飲了慕芊捧來的茶水,也壓不住。


    張淑妃有些急了,大聲說道:“周妹妹文秀懂事,正是最合適的,就請為太後走一趟吧。”


    周祈書拜別皇後及諸人,隨碧荷前往太後所居的慈元殿,拐進一片花圃,卻看見寧昭容正站在柳蔭下等她。


    寧昭容道:“我有幾句話要和周婕妤說說。”碧荷退到一邊,她便攜了周祈書的手走向柳蔭深處。


    周祈書屈膝道:“昭容娘子特意趕來,必有要緊的話囑咐我,不知有何指教?”


    寧昭容含笑道:“你方才在皇後宮中那幾句話說的很好,果然是個有見識的,難怪我今日一見到你,就覺得很投緣。”


    她走近了一步,神色很親熱:“我一來是要謝謝你,二來你年紀雖輕卻懂的維護皇上,實屬難得。我若是不向皇上轉告你這番心意,豈不是可惜了?”


    周祈書微微紅了臉:“娘子取笑了,奴家不過是就事論事,並不敢求得青睞。”


    寧昭容笑道:“妹妹雖不求青睞,可皇上卻早已青睞了。妹妹是見過皇上的,難道竟不記得了麽?”


    周祈書吃了一驚,半年前父親利用曾做過太子講師的身份,極力邀請天子到京郊的周家別院一遊,賞花散心。


    那天的花園中設下了一個書案,她穿著一身淡粉色的衫裙,鬆鬆挽就一個百合髻,站在一片淡紫、明黃的花叢中提毫書寫,越發顯得目清如水、膚潤如雪。


    這當然是父親安排好的,也實屬無奈之舉。為了防備太後在即將到來的選秀中作梗,他便生出了先讓天子見見自家女兒的想法,畢竟他對這個女兒的才貌很有信心。


    周祈書並未抬頭,貌似專注,心中卻緊張得厲害,有好幾個字都寫歪了。但天子卻不曾走近,隻是站在不遠處默默凝注。


    等她終於側首望去時,四目相對,她看到了父親身邊一個風神俊朗、氣度不凡的年輕人。但她還來不及心跳,天子便轉身離去了。


    周家父女麵麵相覷,隻道這番謀劃終究是落空了。


    寧昭容仔細瞧著她臉色的變化,笑意更深:“妹妹一定奇怪,我是怎麽知道的?這當然是皇上告訴我的,皇上對妹妹可是印象極深啊,不然太後明明在選秀中把妹妹淘汰了,你又怎會奉旨入宮呢?”


    “這自然是皇上的意思,要知道我朝以孝治天下,皇上對太後向來是言聽計從,獨獨這次為了妹妹頂撞了她老人家,隻怕太後到現在氣還沒消呢。”


    周祈書聽完她的話,心中一動,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妹妹有這等福氣,可要好好珍惜啊。”寧昭容說到這裏,向稍遠處的碧荷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太後和你家的過節,我也知道一些,隻怕她叫你去未必是好意,你自己要多多小心了。不過”


    她話音一轉,捂著胸口說道:“妹妹若有什麽難處,隻管來告訴我,我能幫上的,絕不推辭。”


    周祈書見她說的真誠,忙屈膝一拜:“多謝昭容姐姐。”


    寧昭容扶起她,目光閃動:“妹妹不必謝我,明說了吧,我幫你也是幫自己。我料定妹妹是個有前途的,在這深宮之中,若沒有個互為倚靠的人,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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