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宛芯走後,鄭婆子也借故出去了。嚴夫人還在氣頭上,恨了弟弟好一會兒,忽然驚覺過來,兒媳婦隨身帶著嚴舅爺的借條,莫不是她未卜先知,早就有所準備了吧?


    聞喜隨著謝宛芯走出來,轉過一條回廊,笑道:“我方才都替姑娘捏了把汗,夫人那個性子,哪裏是能輕易說服的?好在姑娘從過門起,就懂得在鄭媽媽身上下功夫,關鍵時刻她是真有用。”


    謝宛芯笑了笑:“鄭媽媽是寬厚人,心眼不壞,但要她死心塌地向著咱們,給她的好處是少不了的。你這就去告訴她,說少奶奶感激她,她的小兒子明天就可以到謝家當鋪去做事,不必從端茶倒水做起了,直接就學著上櫃,掙上等工錢。”


    聞喜笑著應了一聲“是”,又歎道:“鄭媽媽也是命苦,丈夫有哮喘症常年吃藥,大兒子是個傻子,小兒子又瘸了一條腿,一家老小倒靠她一個人養著,幸虧她遇上了姑娘。姑娘這樣待她,她自然是明白的,還敢不為你盡心嗎?”


    嚴秀瀾聽了鄭婆子的傳話,簡直是晴天霹靂!她驚慌失措跑來哭求姑媽,哭得眼淚汪汪、長跪不起。嚴夫人心裏不是滋味,但想到兒子的前程,還是硬著心腸拒絕了她。


    她心裏涼了半截,又轉頭懇求鄭婆子幫自己說幾句好話。鄭婆子隻是歎著氣勸她:“表姑娘,你不要死心眼,給人做妾室有什麽好?你父母兄弟都連帶著被人看輕了!嚴家祖上也是讀書人家,丟得起這個臉麵嗎?你還年輕,好好地再尋一門親事,踏踏實實做正室夫人去,豈不是比在這裏強十倍?”


    嚴秀瀾一步一挨從嚴夫人房裏走出來時,咬牙切齒恨著謝宛芯,姑媽從未這樣絕情過,必是這個惡毒女人挑唆的!她不甘心,一萬個不甘心,表哥本來就該是她的!早知道表哥能有今天,就不該那麽急著嫁給王家。若是表哥娶了她,現在她就是進士夫人官太太,和眼下的處境真是天壤之別!


    姑媽還叫她回家去,說他們很快就要返回京城,不能再留她住了。不!她絕不能回家!一想起那個破敗的“家”,她就毛骨悚然。原以為離開了婆家就不用跟著受苦,沒想到父親這樣有本事,短短兩年間就能把一個小康之家折騰到家徒四壁。她受夠了,真的受夠了!再也不要過連青菜豆腐都省著吃的日子!


    這裏多好啊,吃穿不愁,有花不完的銀子,還有奴仆伺候。謝宛芯送過她幾身煙霞堂出品的錦繡衫裙,她喜歡得不得了,真是上等貨!若是嫁過來,煙霞堂的好東西能要多少有多少吧?不就是謝宛芯一句話的事兒嗎?姑媽曾說過,等她過了門,就把一半的賬目給她管,天哪,這該是多少錢啊?她可真算不過來了,肯定是她活一輩子也見不到的金山銀山吧?


    可是,這一切,都要成為泡影了嗎?嚴秀瀾狠狠咬著嘴唇,不行,她不能就這樣認輸!她不走,絕不走!就是死,也要死在秦家!


    她想了又想,要想留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把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由不得謝宛芯和姑媽不承認。好!她很快拿定了主意,臉麵算什麽?她才不在乎別人怎麽說,更不在乎是不是當姨娘呢!日子過得好,才是最要緊的!


    謝宛芯叫聞喜打點了一盒首飾、幾匹綢緞、幾張銀票,吩咐張興明天套上車送表姑娘回家去。畢竟是自己切斷了她嫁入秦家的念頭,謝宛芯雖無愧意,卻覺得應該對她做出補償。


    但這門親事,的確是結不得的。這次全家回鄉探親,其實是因為秦慕川上書言事得罪了權貴,上司力勸他借小疾回鄉療養一段時日,避避風頭。如今雖已接到了召回的旨意,但京城涉政風雲詭譎,還須更加謹慎,又豈能自惹禍端、授人把柄?


    嚴夫人並不知道這些,瞞著她是怕她擔心。她更不知道的是,為了化解這場危機,謝宛芯和謝夫人暗地裏借助了溫家的關係,四處又打點了不少,不然哪有這等運氣能涉險過關?


    秦家的書房建在最幽靜的一個院落裏,每日下午秦慕川在這裏看書,謝宛芯都帶了兩個淘氣女兒去別處識字、玩耍,絕不去打擾他。但這日她想著他中午說有點胃疼,沒好好吃飯,就吩咐廚房燉了一盅牛奶燕窩羹,帶了聞喜給他送過去。


    小凝從垂花門中匆匆走出來,見到她忙屈膝行禮:“我正要去告訴姑娘,表姑娘又到書房去了,還關上了門,是我親眼看見的。”


    謝宛芯眉頭微蹙,隨即便淡淡說道:“知道了,你下去吧,這事對誰都別說,尤其不能告訴夫人。”


    小凝走後,聞喜氣忿忿地撅起了嘴:“明日就要送她走了,她還去書房做什麽?真不害臊!”


    謝宛芯眼望著書房緊閉的大門:“沉住氣,她想做什麽,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書房的正門並未上閂,伸手一推就開了,謝宛芯叫聞喜等在門口,一個人進了屋子。


    她剛一進門,就看見秦慕川一把將緊緊倚靠在一起的嚴秀瀾推開,他滿臉愕然,隻喊了一聲“宛芯”,就窘迫得兩頰通紅,說不出話來。嚴秀瀾卻衣衫不整,一條係在腰間的帶子落在地上,外衫敞開,隱隱能看見貼身的一片粉紅抹胸。


    她轉頭看著謝宛芯,忽然眼圈一紅,喊了一聲“表嫂”就跪了下來,淚水簌簌而落:“我。。。我是表哥的人了,求表嫂不要趕我走,不然我今後還怎麽見人呢?”


    秦慕川更加驚愕,隻說了一聲“你。。。”,謝宛芯就怒視著他:“你不必說了!我都親眼看見了,你還有什麽可解釋的?”


    她鐵青著臉在一張圈椅上坐下:“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們想怎麽辦?”


    嚴秀瀾低著頭隻是哭,語聲倒是很清晰:“我知道是我不對,可我如今離了這裏,就隻有一個死。我隻求表嫂留下我賞一口飯吃,哪怕是做丫鬟伺候你和表哥,我也心滿意足。”


    謝宛芯看著她,目光忽然變得柔和了許多,她苦笑道:“嚴表妹,你起來吧。事情已經這樣了,我還能說什麽?也罷,這都是命數,也許合該你二人命中有緣,我是擋也擋不了。你畢竟是親戚,別說什麽做丫鬟的話,我怎麽受得起?”


    她深深歎了口氣:“我看,該怎麽著就怎麽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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