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夕陽西下,落日餘暉,昏黃的陽光下兩個長長的影子,一高一矮一前一後。


    向淮南牽著殷庭慢慢走在前麵並未回頭看他,殷庭這才慢慢側眼看向這個把自己從死神身邊拉回來並信誓旦旦說著要保護他的人,也不過是個年約十五六歲的白衣少年而已,眉目俊秀卻氣宇非凡,淡定從容之氣卻不像是十五六歲這個年紀該有的,斜陽照在他的身上仿佛鍍上一層金色的光芒,讓人離不開眼,被他拉著的手,仿佛找到了可以棲息避雨的大樹,令人覺得安定無比。


    也是斜陽西下,太陽慢慢往對麵南愚山山腳滑落,殷庭再看著眼前的落日餘暉,光線雖弱卻覺得無比刺眼,思緒一下拉回,不由的輕聲冷笑道:“真是刺眼,諷刺”。


    “那後來呢,後來宗主的那位故人可是食言了?”曲洋聽完殷庭所說,再想到宗主如今這般模樣,一身傷疾,怕是那向淮南後也並沒能保護好他。


    “他並未食言,至少在他有生之年,我都一直在他的庇護之下才得以安然無恙,隻不過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以至於最後,他甚至連自己都無法保全。”向淮南的死是殷庭這一生都無法忘記的過去,即使時間已過去二十多年但是那一幕幾乎日日月月每時每刻浮現在他的眼前。


    再後來的幾年時間裏,殷庭幾乎寸步不離跟隨著向淮南,他跟著他一起學武練劍,跟著他一起山間戲耍,卯時起床練劍,亥時一起在山頂展望星河,向淮南教他騎馬禦劍,亦教他琴棋書畫。


    向淮南,南愚山向天行掌門旗下大弟子。從小頗具仙根天賦異稟,幾乎無所不能樣樣精通,年紀雖輕卻眼界獨道修為高深,也經常遊曆江湖斬妖驅魔,深受當地百姓敬仰愛戴,是向天行最得意的弟子,向天行對他一直期望甚高,深覺自己栽培的這個弟子很快有一天會過昆侖門,步入仙道。


    世間凡人修仙者何止數以萬計,但能過昆侖步入仙界者鳳毛麟角屈指可數,但五大修仙名山之中,卻真有那麽一個人,年紀輕輕便已入了昆侖,這個人便是修仙界的傳奇,天虞仙山的蘇青遙,可當真是扶搖直上平步青雲,天選之人。


    那時候年歲三十的向天行還不是南愚一派的掌門,天虞還不是被當今世人傳頌的仙山,天虞現在的掌門蘇青平那時候也僅弱冠之年20歲而已,他的胞弟蘇青遙也隻不過是個比他兄長小幾個月的普通修仙少年而已,然而這個普通少年在他年滿20那日竟成功請過昆侖入了昆侖門一躍仙界之後便永離塵世,完成了世上修仙之人祖祖輩輩幾世人都可望而不可求之事。


    世人皆知天虞出了一位神仙,各地修仙者紛紛聚之,投於天虞門下,天虞也一躍成為五大門派之首,天虞山也從五大名山之中脫穎而出被世人奉為仙山。


    所以向天行對向淮南的期望值甚高,因為現在的向淮南像極了當年的蘇青遙,優秀的讓所有人都望塵莫及,步入仙門似乎指日可待。


    “我以為宗主已是我見過的世人之中最優越之人,今天聽聞宗主說到這位故人,才深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曲洋在旁聽的入神,以前隻知宗主有一故去好友,卻甚少聽他提起,隻知每年今日他便來此,獨自一人祭奠這位故人,反複吹奏這一曲,不曾聽他開口說過其中來由,陳事經過。


    “我又如何能和他相比,他如我而言好比天上皎月,隻可遠而觀之,無法觸及無法比擬,能跟隨在他身邊多年已然是我前世修來的福份。”一提起向淮南,殷庭不由得嘴角帶笑崇拜愛敬之情不言語表


    “可是期望越高,失望和痛心也就越深”。殷庭講著講著又越發嚴肅起來:“世人皆以他是蘇青遙第二,卻未曾想,僅需一個情字他便萬劫不複。”


    殷庭便這樣幾乎寸步不離跟隨在向淮南身邊五年,隨他一起修仙問道,一起遊曆江湖。


    那幾年,人族與魔族之間矛盾越來越深,為了爭奪領地等資源人魔兩族之間戰爭越發激烈。世間魔族一族原是三界之中魔界魔族的後裔,後因魔界魔族叛亂擾亂三界,凡界與仙界共同除之,魔界被三界除名在外,那些三界動亂之時沒有犯亂的魔族統歸於凡間,因之前三界當中魔界動亂之事,凡界魔族族人將永世不能得道修仙,無入仙門資質。現有魔族一脈雖歸於凡間,與人族無異,但是魔族本就天生神力,魔族更是有本修為奇書《伏魔淵》,魔族之人習得上麵一章心法,抵凡人普通修士苦修三年,魔族之人個個修為高深,世間凡人與之相較堪稱弱勢,人類總是懼怕對手的強大,對強者的恐懼,世人皆忌憚魔族強勁,在對魔族一次次的圍剿中魔族也是瘋狂反撲,更是猖狂,殺人奪城無所不作。各大仙門世家共同對抗圍剿。由於當時魔界伊卓航、伊無雙兩兄妹帶領魔族實力強勁,向淮南在此役中身受重傷,所幸後麵還是安全歸來,第一次圍剿魔族以失敗告終。


    已入夜,月光如水,外麵蟲蟬之聲此起彼伏,搖曳的燭光之下,殷庭專注的畫著手裏的畫,這幅畫裏,夕陽西下,兩個人走在一片蘆葦叢裏,15歲的向淮南牽著10歲的殷庭,陽光還是沐浴在他的身上,他就像一道光,忽然照亮他的全世界,這幅畫裏夕陽下的兩個人影,就好像世上隻有他們二人一樣,安謐,清淨。


    畫好之後,殷庭細細端詳之後甚感滿意小心翼翼卷好之後便飛奔門外。夜深人靜,繁星點點,殷庭走到山頂果然就看見向淮南坐在崖邊,聽覺背後有腳步,向淮南回頭便看見一個滿臉開心喜悅都藏不住的殷庭站在那裏。


    “阿庭你笑的這麽開心可是有什麽禮物要送給我。”


    殷庭跑過去在他身邊坐好笑著從懷裏拿出那副他畫了很久的畫,向淮南見他拿著這畫仿佛什麽稀世珍寶一般,拿過畫借著皎潔似水的月光細細端詳後不由得笑道:“難怪見你這幾日神神秘秘我當你在做什麽,這畫的不就是我與你”。


    “是,我畫的就是你與我,這是我這幾天畫的,送給你的20歲的生辰禮物”。殷庭滿臉欣喜的看著向淮南:“就五年前你我初見那次,你還記得嗎?”


    向淮南笑道:“如何會不記得,那時候你才隻有這麽高,問你名字你也不說”。向淮南輕歎一聲不由得抬頭:“阿庭你看,明月高掛,姣姣星河,天上星辰似乎從未變過,然而人間白駒過隙,時間卻轉瞬而過”。


    殷庭聽他一說也不由抬頭看,時間過的是真的快,但於他而言,每一天都是異常珍貴,有意義的一天,跟在向淮南身邊,每一天都是快樂的一天。


    “你的禮物我收下了”。向淮南從懷間拿出一隻蕭,遞給他道:“禮尚往來,這是我送你的,我最愛的一隻蕭。”


    殷庭趕緊接過來,這隻青色的蕭,上麵有些許摩擦。這幾年他經常見向淮南拿出來過平時更是愛不釋手常年帶在身旁,陪伴他多年的必是他心儀愛護之物,如今向淮南把它送給自己,開心之餘也同時擔憂道:“淮南兄你這蕭是好蕭但我不會吹啊”。


    “平時叫你跟著我多學點東西你也不聽,如今這也不會那也不會,你聽好了,我隻吹一遍能不能記住就看你自己了”。


    雖聽起來是責怪之意,但向淮南接過蕭還是給他吹了一遍又一遍,不勝其煩。


    夜已深,這首曲子殷庭已是學的七七八八,他側頭望向向淮南,發覺他望著夜色輕微蹙眉像是頗有心事。


    “阿庭,你說這時間是非黑白是否有明確定義呢?”


    向淮南忽然問道,殷庭歪頭想了想道:“世人皆說人,仙,神為正為白,妖魔鬼怪為黑為邪”。


    “那我問你,如果一個壞事做盡的凡人和一個不曾濫殺無辜的妖魔,這兩者又孰為正孰為邪呢”向淮南盯著殷庭像是迫不及待尋找一個答案。


    “就我而言,當然是前者為非後者為白,但是無論是魔還是妖,如果跟一個惡跡斑斑的人在一起比較的話,世人肯定是先除妖除魔,因為人永遠是人無論做什麽都可以被原諒,但妖與魔,世人永遠也不會原諒,因為他是妖,他是魔。”


    殷庭見向淮南想說什麽卻又沒說,若有所思,之後道:“夜深了,早點休息,謝謝你的禮物阿庭”。


    殷庭總覺得今天向淮南的話似乎話裏有話,但也沒有細想。


    後一個月,各族仙門世家在天虞的帶領下,一百多仙門世家前往翼山圍剿魔族,人族與魔族之間的戰爭持續3月,最後生擒當時魔族首領伊卓航,其妹伊無雙重傷落崖。各地大小仙門世家都想得到那本魔界奇書伏魔淵的下落,逼問伊卓航無果,為了爭奪伊卓航各家爭吵無數,最後統協將其囚於靜平寺,由不問世事的五大高僧看守,誰家也不可得。人魔大戰翼山一役以人族勝利告終。


    這一役勝利之後,舉世沸騰,一瞬間世人無不歡呼呐喊,凡世間無不歡呼雀躍慶祝端平魔界,唯獨南愚,因為向淮南自那一役後不知所蹤不曉生死。


    南愚廳堂上,向天行端坐在上麵色鐵青一語不發,向仲傑和一眾弟子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半晌向天行才發問:“最後一個見到你們大師兄的人是誰?”庭下無人敢回話,見無人回話,向天行氣的把身旁杯子摔倒在地,起身指著其中一位弟子喝到:“是不是你!”


    歐陽見狀驚恐萬分連連擺手:“不是我不是我!!最後一個見到大師兄的人似乎是....”歐陽看向向仲傑但又遲遲不敢說出口:“是...是....”


    向天行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自己的兒子向仲傑跪在一旁故作冷靜一語不發,已是額角冒汗


    “我在問你一遍,最後一個見到你大師兄的人是誰,為何你們毫發無損的回來了淮南卻不知所蹤?你不說今天你便下山不必再來!!”向天行緊盯歐陽。


    “我說我說!是二師兄....二師兄...”歐陽嚇得跪在地上,眼角瞥向向仲傑已是哆哆嗦嗦“那天我們撤退後是二師兄..二師兄他執意要去追魔界餘孽伊無雙,但是二師兄打不過那人,被打傷之後大師兄前去營救與那女魔頭打了起來...我們想去幫忙的但是二師兄說大師兄一個人可以應付讓我們不要..不要前去添亂...”


    向天行狠狠盯了一眼向仲傑,怒道:“後來呢!”


    “後來...後來大師兄和伊無雙雙雙墜崖,我們...我們是想去找來著,但是二師兄說不用,說那懸崖實在太高掉下去必定....必定屍骨無存...”歐陽瑟瑟發抖聲音也越發越小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見跪在一旁的二師兄向仲傑被掌門一巴掌掀飛滾在他身旁,見此立刻戰戰噤噤的往旁邊挪了一點跪著匍匐在地不敢出聲。


    向仲傑被這一掌打懵在地好一會兒才站起身來,嘴角已是鮮血直流,一時間憤怒委屈恨意襲來,咬緊牙關道:“是,我是不聽指令私自去追伊無雙,修為不濟打不過也是沒錯,但是我沒有讓向淮南來救我,是他自己一廂情願多此一舉!”


    “你還敢狡辯!那你為何讓所有人旁觀見死不救!?”向天行直指他額頭青筋暴怒。


    “我為何如此,父親您難道不懂嗎?”向仲傑此時此刻仿佛絲毫不懼怕眼前這個人,雙眼噙淚但又硬生生憋回去:“因為他是無所不能的大師兄啊,是您最得意最寶貝最最心愛的弟子,我們所有人修為都不及他一人,每次戰功功勞也好苦勞也罷都是他向淮南一個人的,他既如此厲害,又何需我們幫忙!!”


    “一派胡言!!”向天行怒不可遏又是一掌過去,這一巴掌聲音極其洪亮,庭內所有人嚇得不敢說話甚至不敢抬頭看


    一瞬間鴉雀無聲,半晌之後,向仲傑那眼眶的眼淚已是憋不住,終是淚流滿麵,梗咽緩緩說道:“我深知父親偏心卻不知父親偏心至此,從小我有過您就對我不依不饒,而大師兄犯錯您卻不予計較,要事您隻同大師兄商議卻從未問我,我究竟是哪一點比不上大師兄?”


    “你自己做了一些什麽事未必你自己不知?你大師兄勤學苦練而你整日遊手好閑,他在外遊曆之時斬妖驅魔救民於水火你在做什麽?你借著自己有些許修為在外欺淩弱小,這些事後我也未同你計較,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兒你早就被趕下山!”向天行冷哼一聲拂袖越說越氣。


    聽到這話,向仲傑瞬間寒心到底,從小到大,他這個掌門之子劍術、修為琴棋書畫樣樣不如他那個撿來的大師兄,明明是掌門之子,不單要看自己父親眼色行事還要看一外人眼色,想到此不由冷笑道:“既如此,父親為何不認大師兄做兒子。”


    向天行聽見此話怒從中來幾乎又是一掌要過去,但見向仲傑淚流滿麵冷眼看著他又忽而不舍。他不是不愛這個兒子,而是向仲傑從小被他母親所溺,百般嬌寵,不學無術之餘還見不得別人比他優秀,事事要與他大師兄比又事事比不過,但又不肯勤奮好學隻會怨天尤人嫉妒生恨,實在是恨鐵不成鋼,旁邊天虞山的蘇青遙年紀比自己小卻早早過了昆侖步入仙界,自己這世無望,唯一的兒子又百般不爭氣,隻能把全部希望寄於淮南身上。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父親對一個外人百般袒護,唯獨對我這個親生的不理不睬不聞不問,外界人不知的話還以為向淮南才是你親生的”。


    “你!!.....”一瞬間向天行頓感胸前一悶一口血從口中噴湧而出,天旋地轉腳站不穩


    “師父!”“掌門!”眾人見狀這才敢過來,紛紛過來扶住向天行。


    向仲傑呆在原地,見父親這樣本想扶住上前慰問,但是一想起剛才的事情又立馬忍住,最終還是跑出廳外。


    此時此刻,站在外麵的殷庭已是呆若木雞,這次圍剿魔族向天行並未讓他參與,他便在積雪堂日日為他祈禱,日盼夜盼,盼著他的淮南兄安全歸來,終是等來了人族勝利的好消息,普天同慶,但是他等的那個人,卻終是遲遲未歸。


    問了一圈人,無人告訴他向淮南在哪裏,他便在門外偷聽,聽到歐陽說向淮南落崖而死,頓感五雷轟頂世界崩塌,一直到現在都還未反應過來。


    不可能,向淮南就是他的世界,是他的所有,是他的一切,他不會信的,在他的心裏,向淮南無所不能戰無不勝,猶如神仙降世,他不會死的,他不可能死,也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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