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宮不同於韓宮,秦國的宮殿整成片又單組為宮,巷道高闊,磚瓦黧黑。


    許梔下了車,走到回芷蘭宮前,剛入夜時分,宮殿已燈火通明。


    蒙恬停在殿門前,“公主,臣近來會在您的外宮宿衛,您有任何事情都可通傳於臣。”


    蒙恬此言分明是客套話。


    她也料到去李斯府上會有這個壞處,因為又是刺殺又是死人,隻是沒想到她的父王明確不讓會讓她在這段時間離開芷蘭宮。


    不過,她有事情還要去辦。


    而她如今已不能出宮,但她目前與李賢還有好多事情沒有說開,比如那個可能已經快要到鹹陽的懷清,還有近在眼前的燕丹出逃,楚國人項纏等等……目前戒備森嚴,信鴿已不能用,直接找李賢又太過顯眼。


    在外臣看來,實在有些蠻橫,嬴荷華問罪未果,別人父親不慎慘死,最後不顧喪儀,還要把兒子給薅進宮裏……這又不是拿的魏晉南北朝劇本。


    許梔想,蒙恬去過雍城,想必已知道了韓非之事的原委。


    許梔停住腳步,自然接過了他的話頭,“若我現在就有求於蒙千乘的事情呢?”


    蒙恬或許是沒想到她會這樣說,嬴政明確告訴他,小公主被傷及了分毫,哪怕是嚇到一點半點,他要在宮中值更久的班。


    蒙恬知道小公主膽子大得很,不是個安分的性子。


    許梔見他的眼眸裏流露出很明顯的遲疑,試探道:“小將軍是怕我又要出宮?”


    蒙恬保持沉默。


    她抬頭看他,用疑問的語氣道:“你的表情看起來是不許我出去了。”


    蒙恬一愣,小公主不但膽子大,而且還很機靈,他又不好說這是大王的要求,怕破壞父女關係,他忙頷首拱手,“不敢。公主若在宮外有什麽事情,臣可為代勞。”


    許梔偏著頭問,“小將軍此話當真?”


    霜風吹起蒙恬的衣擺,燈火又將他身上的輕甲折射出皎潔的銀光。


    蒙恬顯然清楚她就是來套話的,但他不能欺騙公主,隻能說出:“當真。”


    許梔笑了笑道:“我隻是想請你幫我轉交一封信。”


    “公主要帶給何人?”


    “張良。”


    至於為何要帶信給張良,她父王知曉張良與自己有舊交情,而她也極力渲染了他們這個交情是積極正麵的。


    而張良總要找機會給韓非帶個李斯的口信,李賢是最好的紐帶,她通過張良與李賢見上麵,也可順便幫張良打算了他日後打算,以及讓李斯知道韓非的去處。


    蒙恬聽到這個名字,驀地一愣。


    “大王已許了張良先生做公主的課業老師,公主可與先生麵談,不必多此一舉。”


    許梔沒想到這一茬。


    蒙恬下意識地將雍城的對話說了出來,卻實實在在地堵住了許梔的話。


    也不知道張良怎麽想的,放著扶蘇那邊的好地方不去,來教她幹什麽……


    許梔靈機一動,抿唇,可憐兮兮地續言:“有的話。怎麽好當麵說?總要先試探一下吧。”


    蒙恬看她表情變得扭捏,自動把話給聽岔了,忽然眼神詭異地盯了她一眼,“試探?”


    “我不想讓新老師覺得我頭腦簡單。”


    蒙恬這才答應了她,也算是孩子心性。


    許梔甜笑道:“等明日,我寫好了給你,辛苦小將軍了。”


    許梔踏入宮門時又轉頭叮囑道:“你務必要保護好它,不準讓人偷看我的信。”


    隻見她環顧了四周,聽她又說:“這麽多力士高手,我也大可以放心了。蒙將軍盡管告訴父王,我會聽話待在宮中。”


    許梔忽然走近兩步,抬頭看了看高懸的明月,“我知道小將軍與李廷尉幼子李賢同在函穀關共事,關係應該不會差的。我與李賢相識許久,如今見他形容憔悴,心中多有不忍,若有機會還請小將軍勸慰於他。”


    蒙恬看見小公主的眼睛裏有一些皎潔的月色,拱手道“諾。”


    勸慰李賢是真,但不全是為了去勸李賢。


    許梔哪能讓蒙恬待在芷蘭宮周圍。


    母妃是楚國的公主,項纏是楚國高官之子。


    至少在許梔的心中,自從趙嘉之後,鄭璃對她不再像從前那般冷漠。從韓國回來之後,更是肉眼可見她對她發自內心的關愛。


    但許梔無法解釋為什麽鄭璃的鬥篷時常都是帶著露天的寒霜冰冷。


    許梔不敢再想下去。


    事件還沒有走到收網的時候,許梔是真的很擔心她的母妃鄭璃從一開始就參與其中。


    如果蒙恬察覺了,多半就等於嬴政知道了。他們關係好不容易緩和一些,如果真的是鄭璃與項纏為同一勢力,那不得鬧得翻天覆地。


    許梔開始期待那位曆史上會叛出秦國返回楚地的昌平君,她務必要摸清楚楚國到底在燕丹出逃的戲份之中,扮演了個什麽樣的角色?


    ——


    夜裏,待蒙恬剛回到李府回稟嬴政,李由按捺住激動,如釋重負地告訴他一個消息,李斯已經醒了。


    而李賢正跪立在緊閉的門外,身上雖蓋了件深色的裘衣,但已經是雪滿肩頭。


    李斯沒死。


    大王也並沒有責怪他回鹹陽的事情。


    這冰天雪地地,蒙恬不知道他跪著幹什麽?


    隻聽到他不停地在念著什麽成全。


    “……孩兒……求父親成全。”


    李賢的執著令李斯頭疼,相當頭疼。


    其實自那晚從驪山回來後,李賢就開始按照李斯的安排往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了。


    蜀地,雖然偏僻但乃是安居之地。


    李賢從來不像李由那般聽話,他是仗著嬴政在,再次忤逆他。


    李斯的書房雖比不上嬴政在秦宮寬闊,但也是雅致。


    兩人麵對麵跽坐在一起。


    繼續上一盤棋。


    如今棋麵又回到了李斯昏迷之前的樣子。


    李斯執白,嬴政執黑。


    先秦時期分明是白棋先走,但如今已是黑棋領先了。


    張良一眼看破的局勢卻成為了李斯難以破解的謎題。


    李斯擱下棋子,拱手作揖:“臣,輸了。”


    嬴政指節間挾住一枚精巧而剔透的墨玉,他目光淡然掃過棋麵,“寡人記得,當年也是這樣的霜雪天,那日是你教了寡人下棋之道的精要。今日怎麽輕易認輸了?”


    “非臣不盡全力,而是大王棋藝已在臣之上。”


    聽到窗外的聲音,嬴政看了眼李斯,他言語難得有這樣安靜的時候,連那上挑的眉目也不再張揚。


    “寡人倒是好奇。旁人絞盡腦汁想在鹹陽謀個一官半職,怎麽到了廷尉這,偏想讓令郎去那偏遠艱苦之地?”


    “犬子並不適合……”李斯還沒把話說完。


    “大王。微臣有事相稟。”


    蒙恬的聲音突兀地打斷了裏麵的對話。


    他這點事不是必須馬上要說的,回芷蘭宮保護公主才是他目前的要職。


    因為雪下得太大,這時候,蒙恬已經開始在心裏同情起李賢來了。


    “公主可有什麽話帶給我?”李賢問。


    “小公主說我好生勸慰你。見你形容憔悴,她心中不忍。”


    “她給張良帶了什麽話?”李賢又問。


    “她讓我帶一封信給張良。”


    “信?”


    “嗯。小公主說有的話不好當麵說,要寫進信中說。”


    “……”


    李賢忽然想到許梔跟他說過傳訊時縝密之所謂,他不過是去蜀地了幾個月,她就不再相信他?她就開始依仗於他人的謀劃?


    “賢兄?”


    “我沒事,我挺好的。”


    【最近yz非常忙,很感謝大家的支持,收藏快到一千了,也是難得。有讀者朋友評論說劇情還比較精彩,真的很開心。本來走的也是冷門同好風。寫小說下來發現要查的資料還是蠻多,尤其是衣食住行這些社會史方麵,作者盡量靠近那個時代在寫,有改變曆史線的部分我基本上在作家的話裏麵會有備注。因為喜歡這段時期,作者對幾乎每一個人都有小傳式的描寫(如果有讀者有特別喜歡或者想要看刻畫的這段時期的曆史人物,可以留言,作者會酌情加入)之前讀者提到不連貫的問題也可能是因為我把人物當初短篇在寫的緣故,也一直在做出一些改變,因為yz的更新頻率慢,所以章未會帶一些懸念什麽的,有精力會考慮修潤。最後,感謝最近投推薦票和月票的朋友,我個熬夜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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