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芷蘭宮


    在經過一個多月的禁足後,嬴政才鬆口放她出宮。


    鄭璃才堪堪踏出殿門一步,宮中的落雪還沒清掃完畢,她就迎接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窺視。


    “夫人,胡良人都來了七八回了,可要跟她說您可以見她了?”


    “王上在何處?”鄭璃問得相當直接。


    秋兮的語氣變得有些遲疑……她沒有想到鄭璃在能夠出宮後的第一句便是此言,“大王…在芙月殿。”


    不知是無所謂還是嘲諷,鄭璃聽到這個答案時竟笑了笑,她對秋兮道:“你看,去見胡姬,我才知大王在何處。這就是昌平君所言的讓她來與我分憂?”


    “那夫人是去芙月殿?”


    “不,”她將長發挽了起來,“去旬陽。”


    秋兮見到鄭夫人在一個月的靜閉之後頗有些性情大變的模樣,言辭犀利,不像是之前那個唯唯諾諾的楚國公主。


    實際上嬴政壓根兒也不在芙月殿,從王翦與李牧的這一次的戰爭對峙開始,他人就沒有離開過章台宮,深更半夜和他待在一起的並非軟香美人,而是一群仍舊吵得不可開交的臣子。


    對李牧,有主殺也有主降。


    尉繚給出見解,武安君李牧此人,隻能殺不可降,繼續使用反間計。


    李斯也讚同此言,他更說:當執韓倉,棄郭開,兩人內鬥之時,令韓倉進言趙王行換將之法。


    深夜,趙高快步入殿,竊竊在嬴政耳邊說了鄭璃離宮之事,嬴政表麵上勃然大怒,令在場包括昌平君的大臣都被嚇了一跳。


    鮮少有人知道鄭璃禁足的這一個月,芷蘭宮發生了什麽。


    李斯演出了爭吵落於下風的頹勢,連王綰都忍不住來寬慰他。李斯通過李賢,已經大體知道了嬴荷華的想法,然勢滅邯鄲觸及嬴政內心最不可說之痛苦,是任何人都不能夠觸碰的逆鱗。


    計殺李牧雖為陰謀,但這是除去他最快的辦法。


    李斯在朝上已然盡力在圓說張良去趙的行為,也是他暗中告訴鄭璃,一定要盡快帶回嬴荷華。


    李斯用的理由相當照顧了嬴荷華想在她母妃麵前樹立的形象。


    旬陽入夜時分


    “公主,水已加滿了,已試了溫度。”


    “好。阿枝你不用在一旁,我可以自己來,外麵天冷,你在門內守著就好。”


    “諾。”


    許梔來秦幾年的時間裏,已在用最大的耐受力去接受沒有正常飲食、出行的生活,她把它當成野外考古的實地訓練加長版才可讓自己去進一步寬心。


    許梔不是沒有想過改善基礎設施,隻是涉及到電工機械、育苗選種方麵的問題,她隻淺淺知道個皮毛,深層的原理一問三不知。


    不過她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在冬日能洗上熱水澡,許梔已經可以感覺到幸福。


    蒙蒙霧氣之中,她將扶蘇給她的河圖放在手心摩挲,河圖沒有發生溫度變化,沒有出現顯示的預示時,看起來就像個平平無奇的普通玉佩。


    沉浸在溫和的水中,她撫摸上自己的肩窩處那一處被鐵器所傷的疤痕,小而圓像極了彈孔,她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來日本人的那把槍。


    許梔將河圖放進心口的位置,喃喃道:祖父,我現在還沒有辦法知曉他們把您藏到了哪裏。她失神地笑了笑,我若告訴您,我身處的時代現在都還不存在日本,是不是很可笑?


    許梔又理了理最近發生的大小事。


    她既擔憂張良不能將事情辦好,她無法再正兒八經地帶他回鹹陽,她又害怕李牧因她的插手而改變死局成為秦之勁敵。


    李牧該如何走向一個正大光明的隕落?


    許梔越想越頭痛。


    她將整個身子全部沉入水中,烏發散如海藻般蓬鬆,她的身體被柔溫的水源包裹著,這才勉強給了她一種很靜默的安全感。


    許梔摸到腿根處被自己用石片劃了的地方,還好及時用藥,也養護得比較好沒有留下什麽疤痕。


    之前在古霞口的冰河中,可能是被冷水給刺激了,她早前兩日就覺得小腹有輕微的疼痛感,不過因為趙國而沒有來得及去仔細關注,而現在浴水之中暈開了一抹淡色的紅,許梔一怔,有些意外,她穿來之前都二十七了,她當然知道這是什麽,她從不覺得月經是個讓人羞恥的東西,這是女性身體成熟的標誌,意味著她身體已經進入青春期。


    但她現在是嬴荷華,王室之中,恐怕應該還有專人記錄,她便假裝了少女的大驚失色,舉足無措地喊來了阿枝。


    阿枝進到屏風後,小公主眼眶發紅,驚慌失措地盯著水麵,帶著哭腔對她說:“我不知怎麽回事,我,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阿枝日前聽到荷華公主同朝中大臣的言談自然,現在忽然聽到她這樣般孩子氣的語氣,讓她也是一怔。


    阿枝看到發生什麽之後,忙哄了她,用一條很厚的毛巾先把她從水裏撈了出來,又一邊解釋一邊安慰哄道:“公主別怕。此為癸水,您已經長大了。”


    “這樣就算長大了嗎?”


    “嗯,”阿枝拍了拍她的背部,朝她溫柔寬慈地道:“再過上幾年,等您及笄便到了可出嫁的時候了。”


    “原來是這樣。”許梔說話時已經不哭了。


    “公主現在還腹痛嗎?”


    “有一些,不過沒有大礙。”


    阿枝覺得公主止住哭腔的速度也太快了一些,她想起了家中小妹第一次發現這事情的時候,嚇得連續幾日都不敢提及。


    許梔針線活再差,經過日常的功課後她大體也能繡個簡易版的單瓣花。


    所以她已經篤定要自己做些衛生巾,身體的變化讓她頓覺事情變得複雜了許多,以後一旦事情多了起來,她極有可能月經不調,若加上像是現代身體那般的痛經,她簡直可以原地去世,在秦代又不能給她吃兩顆布洛芬止痛。


    她隻能把荷華的身體在最開始的時候多用益母草好生調養。


    對於許梔來說,可能就是來了第一次的例假,而對於嬴荷華來說,已經到了需要請醫叮囑的地步。


    她很是後悔把阿枝喊進了進來,更後悔說出口那句‘有一點痛’


    眼下的這情況一群的侍女與醫女圍著她。


    正坐在帷簾後麵的是按照規矩要把脈問案的醫者。


    “貴女可有小腹冷痛?可有四肢乏力?”醫女問。


    許梔依舊現代的情況回答了個大概。


    然後帷簾後的人提筆把脈案記錄又飛快地寫了一竹簡的藥方。


    若是夏無且跟她講這些也比某人粘了些假胡子,隔著屏風、一本正經地說話正常。


    他雖然強行壓了聲音,但人一開口,許梔就知道醫者是誰了。


    原來李賢拜師的是扁鵲,古之醫聖更是個全科醫師。


    ……


    李賢不愧是重生過的人,腦子裏不知道裝了多少未知的東西,他說出來的熬製藥方令旬陽的醫女也忍不住上前詢問,可否相看此方?


    “惠民之方,諸位自取。”


    言罷,醫女們都趕緊作了筆墨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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