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無且近到側殿中,已然跪了一地的醫官。


    “大王!臣……是臣無能。”


    一個時辰前。


    嬴政推掉了章台宮的全部事務,但對外並未說是什麽原因。


    不知是何處來的消息,隻隱約聽說胡姬有孕。


    朝會後的小議中,尉繚甚至摸著胡子眯著眼睛笑道說‘大王懂得製衡之術’。


    其他的臣子都表示恭賀,昌平君格外高興,隻有李斯相當不安。


    王綰心裏也和李斯一樣不安,不過他是因大王不議朝事而不安,他作為禦史,自當要去勸解。


    “王禦史。斯前日正將燕月捉拿,大王一直問著,此事緊要。斯可與禦史一並入宮。”


    王綰從昌平君身側走過去的時候,昌平君眸光灰暗,卻主動給他們讓了一步。


    李斯雖然身為廷尉也是大王信臣,但諫言後宮的事情,多少顯得突兀,但李斯是個很會說話的人,王綰覺得他在也能幫著說話,便一同應允。


    嬴荷華的事情還沒有傳開,李斯與王綰作為朝臣中經常出入大王身側,宮衛還沒有去攔住他們。


    李斯與王綰才步履匆匆地踏入王宮,一刻鍾後,鹹陽宮城的大門就被秘密封死了。


    天正明,雪地上的冰還堅硬,他們所乘的車還算快。


    他們踏入寶華殿的時候,又是半小時過去了。


    趙高正候在殿門外,他的身影在偌大的棕色木門前,濃縮成一個黑點。


    李斯見他比往日更加唯唯諾諾,說話竟然也哆哆嗦嗦。


    “……兩位大人來得實在不是時候,”趙高咽了口唾沫,朝兩人拜了,對官職高一些的王綰道:“大王盛怒,大人有天大的事情也還是要緩緩再稟啊。”


    王綰見宮人提了燈,步履很快,行色匆匆,急切道:“發生何事了?”


    趙高麵露難色,看了兩人,他們是朝臣,他們一旦知道,也就代表外麵的人也知道了。他額上生汗,很是猶豫,眼睛一直轉,也不知道要不要告不告訴他們。


    “趙侍中。”李斯開口。


    這一喊,趙高一陣寒顫。


    趙高知道李斯一貫是以嚴刑峻法著稱,說話也像冰,他得罪不起這兩個人,可況當日他犯了罪,還有把柄抓在廷尉府。


    “禦史大人與我既問,你回答就是。”


    趙高近身,“永安公主突發惡疾。”


    李斯忽然怔住,好像張朦朧的紗霧覆蓋到了他的記憶。


    王綰的反應更要明顯一些,“什麽!?公主可有大礙?”


    “現下還不知道,隻是卑親眼見到公主吐血,”趙高忍不住側身道:“大王甚是擔憂。”


    李斯走到一側,不禁捏緊了袖口,憂心忡忡。墨柒所言命局,身在局中,當真不能看破?


    事關重大,李斯與王綰都不能在當夜返回府邸。


    李斯於夜中修書飛鴿傳回了宅府。


    ——


    嘈雜的響動與搖晃的景象,像是火苗,高溫之下,它們把周圍都灼燒了一遍,欲將一切龐雜都焚滅,幹幹淨淨地,不留一點兒灰塵。


    她的意識重重沉溺於一片汪洋,又從一片黃沙中浮現。


    黑壓壓的混沌侵襲了許梔的大腦。


    很多個時辰過去。嬴政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動也沒有動,他緊握著永安公主的手,不停喚她的乳名。


    “荷華。”


    女兒不僅沒有聲音回應他,連同她那雙烏黑的眼睛也閉上了。


    嬴政接過巾帕,半托著她,熟練地輕輕擦去她嘴角的藥漬。


    榻上的女孩兒麵色蒼白,她已然再度陷入昏迷,口角的血擦了又擦,趕來的醫官用參片吊著,血才稍稍止住。


    嬴政沉聲,十分凝重,隻要聽到令他奔潰的消息,當即便能令殿內再驟然降下十度。


    “你隻需告知寡人,荷華什麽時候能醒?”


    近身再瞧後,轟然跪伏在地。


    “大王,公主之狀,六息皆閉,七竅皆失。”


    夏無且也赫然磕了頭,悲痛道:“恐隻有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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