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眼生的朝臣當永安公主本就跋扈慣了,她之言並未讓一旁的人聽出其他的意思。


    嬴荷華沒有及笄,時常由她的老師跟著也很是合理。


    嬴媛嫚難得聽到她這個妹妹的語氣有一些起伏,不免多看了一眼這個被喚作張良的少傅。清容玉貌,溫雅有禮,她看著小妹朝他傲然置氣的模樣,好像明白了什麽。


    進殿之後,許梔與嬴媛嫚寒暄了一會兒,方去後殿拜見了王祖母和母妃。


    她害怕和胡良人說話,也不敢靠她太近。


    縱然母妃告訴過她道理,但望見胡萬微微隆起的小腹,許梔一想到她肚子裏那個孩子就是胡亥,她還是覺得心裏堵得慌。


    強迫自己平靜。


    許梔沒待上一會兒就借口要到與王姐到中殿。


    嬴媛嫚眼神放到殿外,卻沒有等到她想要看到的人。


    但她輕聲提醒道,“荷華。外麵下雪呢。”


    許梔往外一望,張良被她勒令站在殿門。


    人來人往間,像是川流不息的時空長河,這是由秦臣組成黑色的大河。而張良是她從別的池子中網來的一隻遊魚,在這片河海中,在此時此刻,她從他身上看出了韓非的影子。


    在她看到昌平君的車駕時,張良說他前幾日還在查他,她趕緊把張良給喊了進來。


    昌平君的根基深厚又紮根於秦多年,不是她輕易能撼動。


    胡萬都是昌平君所安排,至於昌平君在史書上所記叛亂的事情,許梔一直沒有搞清楚緣由,所以在滅掉魏國之前,許梔打算對昌平君敬而遠之。


    可張良沒這個打算。


    至今許梔也沒搞清楚,她一個月前吐血昏迷之後,他是怎麽做到把自己給弄到下獄的地步,甚至在三天之後死於獄中。姚賈的那些手段應該不至於會死人,李賢也不是,到底是誰要置他於死地,還成功施行?


    張良作為少傅的身份入席,他坐在她後方,見他有離席的架勢,許梔一仰,悄悄拉了他的衣擺。


    “公主很怕昌平君?”


    張良真是不省心。她簡直忘不了他眯著眼睛笑著說,因為有趣而想李左車收養的言論。


    “……算是。除夕夜,先生安安分分地坐在此處好不好?”她又偏頭示意他坐下。


    李賢方進殿,又給他碰上這一幕,他下意識攥了個拳。


    因為李斯不在,李由在軍中未歸。李賢就代表著李家,他一入席就頗受關注。


    統一式樣的黑色官服在他身上格外令人矚目。由於那張臉,隨便擱在在哪兒都能令人不禁要多看兩眼,一雙深黑的瞳孔不深看的話,便在燈火之下仿若盛著璀璨明星。


    雖然年輕,可氣質渾然天成,在朝臣們看來他曆經韓趙之策,又是一線工作,頗受上卿頓弱的讚許,加上他還有個爹,不外乎將來是政壇新秀。


    嬴媛嫚問:“荷華,那是誰?”


    “李賢,南鄭郡監禦史。”


    “李廷尉之子?”嬴媛嫚總算見到了蒙恬之言的好友。


    “是。”


    “荷華與他關係好不好?”


    許梔不解這個問題,她要怎麽說呢。


    之前李賢什麽都不說的時候,她絞盡腦汁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一度還擔心他跑偏。後來,他告訴她,他要她的心。然後他說各取所需。


    許梔看見姐姐很是期待的樣子,故而躊躇著說了句:“還……可以?”


    嬴媛嫚直接忽略了這個尾音,“當日若不是蒙將軍與你,我已備受冷眼與苛責。”


    當她悄悄拿出做工精致的荷包時,許梔頓時茅舍頓開,她就說媛嫚怎麽老是頻繁往殿門望,原來是在等蒙恬。


    她想起一個月前,就在她看到胡萬的之前,她去給媛嫚解圍,隻是她過去的時候,已經有個人在那裏了。


    許梔津津樂道於自己的眼力見,她看不懂張良看她的眼神,但不代表她眼睛一直瞎,不代表她看不懂嬴媛嫚看這個荷包的眼神。


    蒙恬常在軍中,嬴媛嫚不知道他今年的除夕是回了鹹陽的。


    許梔低聲笑道:“不必輾轉。”她湊到她身邊,“我今日入宮的路上碰見了蒙恬。他去章台與父王議事就會到高泉宮。姐姐何不親自送給他?”她調侃道:“若我讓李賢去送,他若誤會是李賢給的怎麽辦?不管是一片冰心還是其他,都是姐姐的心意。”


    嬴媛嫚知道荷華做事是果斷的作風,此間她說得小聲,隻有她們倆能聽見,原本是要借口答謝之言,可不料被她猜到心思,她還說了出來,媛嫚不由得麵頰一紅。


    她咬唇,並不是所有人都像嬴荷華那樣勇敢。她藏掖著的閨閣心思,不敢外道。她做了好久的思想準備,才敢開口去和小妹說這一句。


    “荷華,我太不敢,你幫我去送好不好?”


    “阿姊。”許梔本想鼓勵她,但看到她祈求的眼神,媛嫚比現代的她小個好幾歲,該是反過來她當姐姐。


    許梔也擔心出現狗血誤會的橋段,蒙毅本來就很直白地表達過對她的不喜,她這下要是不甚被他看到她還敢去招惹他哥哥,這和李由不一樣,蒙毅成天在宮中,要是想整她很是方便。


    其次,要是被張良看到,還得花時間去解釋。


    但她本來也是受了懷清的托,言外之意是要照顧著她。


    “好吧,但是我還是托人幫你給可以嗎?”


    “可以。”嬴媛嫚點點頭。


    許梔想著反正今夜他在張良此處已經沒有形象可言了,不外乎再加一次。


    她扭頭過去,殿內漸漸安靜了下來,下殿的官員入座之後,她給荷包的動作太大。更覺得有一道異常刺人的目光紮著她後頸。


    她隻好跟張良說晚些時候再等等她,用的居然還是問詢《素書》這種話。


    一旁的老太傅,以前扶蘇的老師淳於越和周青臣聽了,甚至感歎“永安公主好學”。


    然後,許梔居然在張良的臉上看到了一種很虛偽的微笑……


    殿內再度安靜了下來


    但不知道嬴政怎麽還沒有來。


    今日的侍女宮人格外地少。


    許梔的當務之急是在不起眼的微末處扭轉,從先把人給安頓好了,再管事件,最後再去試著碰那種基本盤大的。


    而正因為她的介入,潛移默化的雪球將一次又一次直奔她而來,直到湮滅。


    這是墨柒在得知嬴荷華複生再次回來之後得出的結論。


    他在李賢沒去南鄭郡回鹹陽的時候,已然接到過嬴荷華的信筏,但他覺得這還不是最好見麵的時機。


    墨柒為一試嬴荷華深淺,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因救趙嘉時,在魏國遇到呂文之後,他所帶的一個學生——魏國公子,寧陵君魏咎。


    這一次除夕,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萬物睹。


    楚國:國政方穩定下一月。大巫用以紅石之刻,寫擬婚約之盟,以燕國之地為贈。


    故韓:潁川郡發動叛亂,貴族四散,遊走列國,組織抗秦。


    故趙:趙嘉重回代地,保留最後的趙國。


    燕國:太子丹返燕,深諳唇亡齒寒的道理,努力尋求魏國與齊國的結盟。


    ——


    章台宮的事情不會拿在高泉宮說。


    宴會進行到最後,嬴政隻來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鄭璃與趙姬也陸續離開。


    因為之前說了要張良教她,許梔得以再多待上半個時辰。


    許梔見她父王神情不樂,心中不免憂慮。


    沒一會兒。


    許梔看著那個遠道而來的魏國公子,聽他對朝臣自稱為咎。


    然後意外地。


    魏咎走到了她的案桌前。


    許梔想到公元前208年,那時大秦已經麵臨傾覆。魏咎為了救魏地百姓身家性命,與當時的領軍章邯提出投降條件,談判成功後,魏咎自焚而死。


    看著這個年輕公子,眉眼很是端正,在魏國群臣膽寒之際,他敢以一人代表魏國宗室,已然可見他的剛毅。


    “久仰永安公主大名。公主在邯鄲龍台宮行事果決,遠超一般。咎特來拜會公主。”


    許梔說場麵話也是一派冠冕堂皇。


    她還不知道他為何在眾人麵前這樣說,客氣道:“永安不敢承公子之稱。隻是形勢所迫。”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據說秦始皇是個女兒控來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露未曦yz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露未曦yz並收藏據說秦始皇是個女兒控來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