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侍女的發絲與披帛上都是斑斑血跡,瑟瑟發抖地被人給帶了下去。


    羋猶昏死在案。


    楚國護衛與禦醫將行宮中的阮華殿都塞滿了。


    一個時辰之後,羋猶的內官從厚重的幕簾後發出了一聲歎息。


    “大王!您終於醒了,還好您無大礙。”


    沒有人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


    稍顯平息一會兒後,一個領頭的侍衛朝著衛軍道:“當時隻有秦國永安公主與負芻公子在行宮。”


    “大膽!”衛軍手一揚,那侍衛立刻閉上了嘴。


    “公主殿下與本公子偶然路過,你竟敢胡亂攀扯?!”


    負芻敢有意拉著她一同來到此殿,那就說明在這個行宮中,負芻安排了大量的自己人。


    她想起羋猶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他不想做王。


    一個甘心做傀儡的楚王和一個充滿野心的楚王。


    後者統攝楚人抵抗之心甚重,秦國當然需要前者。


    “本公主千裏迢迢來陳地,是為以和秦好。可楚國連楚王的安全也不能保證?”


    負芻拜道,“王兄之事,臣定查清,給公主一個交代。”


    他又嬴荷華展出一個很是關切的微笑,“公主殿下勞頓,可先回宮休息。”


    就在羋猶遇刺成重傷的這一晚。


    遠在湘水北岸的項燕接到了王族公子負芻的書信。


    項氏家族與羋姓王族是堅定的聯合。


    對負芻來說,拉攏項燕,是他登上王位最大的保障。一旦項燕動搖,更易王位的事情就會變得困難。


    而對於楚國來說,曆代楚王鮮少有按照禮製規矩順利登位的王子。


    對氏族來說,擁立與符合自己封地利益的公子,確保家族利益世代相傳地保持下去最為重要。


    所以,老氏族之中,負芻有這個自信是因為,他已經聯絡到了擁有大量封地的三大氏族之一的景氏。


    屈景昭之中。


    而昭氏曆來是最能見風使舵的,縱然羋猶是他與祭司互相妥協輔佐上位,對老令尹來說,誰能給他們最大的好處,他們就擁立誰。


    而現在,對楚國令尹昭陽來說,做羋猶的臣子顯然獲利更多。


    湘紈殿


    阿枝將殿門關好,暗衛夜中潛在中殿。


    暗衛還是帶著那個硬邦邦、銀啞光的甲胄。


    他不多說話,把信件親自交給許梔,便很快離開。


    阿枝接過許梔手中的密函,那是一張地圖。


    “公主,城父之部署,李監察已處置妥善。不出您所料,昌平君果然前往了城父。若他有異,王賁所部在大梁之軍可立即南向圍剿幹淨。”


    許梔的欣喜之餘,依舊縈繞著一千魏兵的魂魄,如魅影鐵鎖。


    她還知道,這隻是一個開始。


    殺戮隻是一個開端,還會有更多的人死在利刃之下。


    許梔一盞燈一盞燈地剪掉蠟燭的燈芯,看著殿中的燈光一下比一下昏暗。


    “大梁可有來信?”


    “王賁將軍回信說,他感念公主的恩情。秦軍入大梁王宮收拾殘局。”


    明滅的燈光在她的臉頰搖晃。


    許梔問:“魏王如何?”


    “公子咎攜百官出降,百姓皆得安。”


    “他可與鄭國有所談?”


    阿枝道:“聽聞魏地出告示曰:將聚水為田,化為良頃以利魏民。想公子咎將公主之言聽進去了。”


    許梔點點頭,“農業與水利是分不開的。魏國為秦地之後,魏咎若常年與鄭國交遊,我也放心了。”


    阿枝微微愣住,怎麽說得好像小公主不想回秦了似的。


    “再沒有別的消息了?”


    “……張良先生與陳平應在大梁協助王賁將軍。”


    最後一盞燭燈的燈芯被許梔剪掉。她沒聽到她想聽的消息,比如說:他給她寫了信,或者他回了她的信。


    月色灑入楚國這片土地,柔軟而破碎,消融著秦風的淩冽。


    阿枝安慰道:“先生定是事務繁忙才沒有給您來信。”


    許梔望著窗子外的融融月色,一顆燭心在夜色之中散發著微弱的光。


    “我執意來楚,別人不懂,他會明白的。”


    阿枝將薄薄的披風攏在許梔的身上。


    “公主,大梁雖有偏差,但有驚無險。大王不會降罪先生。按照計劃,我們兩個月後回秦,公主屆時便沒有婚約在身。”


    “每次我這樣想,我腦海中總會浮現出新鄭王宮發生的事,現在又會想起我在山坳上的命令。”


    “公主,事態如此,公主若不這樣,魏楚聯盟對秦是大患。”


    許梔時而頭昏腦漲。


    她分不清自己是嬴荷華還是許梔了。


    如果她是嬴荷華,她根本不可能會容忍張良,更何談愛。


    許梔都有些不敢去看月色,好像與尉繚、李斯相處久了,她開始學習威脅與偽裝,並把這些融會貫通,就像是剛才對負芻。


    張良厭惡殺戮。


    有時候,她寧願他像以前那樣恨她,她又奢望他能愛她。


    相距不遠的楚王寢殿,羋猶的胸腹處纏著厚厚的白紗,方才上了金瘡藥,還不能亂動。


    幕帳之內的綰發女子,服飾姿容均不俗。


    “大王,您還疼嗎?”


    “好容兒。別哭了。”


    蓉夫人是昭氏出身。


    “寡人以為寡人就要死了,哪知道他們還留了寡人一條命。”


    “大王,您吉人自有天相。”


    昭蓉掖好羋猶的被子,決定要去會一會即將成為王後的那位秦國公主。


    ——


    魏咎在大梁王宮的十日,陳平隨之在側。


    陳平來到魏國的治粟內史府庫,魏國現存的財貨糧食,陳平還在裏麵發現了魏文侯的丞相李悝的手記。


    手記已經破舊,還好府庫地勢高,不易受潮,字跡還能辨認清楚。


    ——食有勞而祿有功,使有能而賞必行,罰必當。


    陳平趕緊又翻了這一卷手卷下掩蓋的竹簡,都是李悝遺落之物,李悝是百年前聞名列國之間,鼎鼎大名的人物。


    “盡地力,平糴法。”不是簡單的敘述而是詳實的闡釋還帶有案例闡釋,陳平幾乎有些激動,“平可細查?”


    魏國內史拜手,“大人自便。”


    李悝是商鞅、申不害的前輩,他所留存之物,在尚法的秦國該有大用。陳平吩咐人把這一些書庫都封好用以帶回鹹陽。


    正是因為陳平這一次帶了李悝書簡回秦,贏得了包括李斯在內的一眾法家朝臣的青睞。


    陳平走入魏咎府上客居的側室,張良很平靜地躺在榻上,自那日他把他帶回來,他已經昏迷了十日有餘。


    陳平進來的時候,侍女趕快端走了銅盆。


    墨柒的醫術雖不得扁鵲之真傳,卻也因之前在秦國共事多年,加之在終南山這些時日的專研,已然超出一般醫士的水平。


    陳平坐在榻邊,提著心問,“墨先生,這些日來,我問您你也不曾說。今日我實在無法再憋著了。還請您告知我張大人到底如何啊?”


    墨柒沒有立即搭話,默默收了袖子,順手把畫了個紅十字的木箱子關上。


    陳平瞥見裏麵有許多稀奇古怪的針頭、剪刀之物。


    墨柒看著麵前的年輕俊朗的陳平,“老夫告知陳大人,大人要如何?”


    陳平急切道:“我該速將此事寫成書簡,傳於鹹陽。”


    墨柒站起來,回身淡淡道:“我看大人不是要回書鹹陽,而是要往楚地。你不怕楚國老令尹知曉永安公主派你在魏地所為,有害公主在楚的安危嗎?”


    陳平心下一驚。他還什麽都沒說,他篤定自己什麽也沒有透露,墨柒怎麽都知道?


    嬴荷華告誡過陳平,不管大梁是什麽情況,她要他把發生的每件事都告訴她。臨走前,她說過先奏無罪。若事後被她知曉,他會吃不了兜著走。


    “先生何出此言?”


    “陳地與大梁不遠,訊息不出半日就能送抵。要救張良,就要先找到那個燕人。”


    陳平倏然明白了。


    “這件事我立刻去辦。”


    ——


    田光給返家(城父)探親的張平捎去了一封表露危險的信件。


    【張良於大梁命在旦夕。今,永安使陳平為副,又李斯奉秦王之命在潁川郡主事。我與君有故舊之誼。令郎受秦人之察,特來相告。】


    張平當即就愣住了,差點沒昏厥過去。


    張垣提了劍就要出門。


    “站住!”


    “父親。”


    張府處於鹹陽巷道的正中,彼時以為這是對張家的禮遇,現今看來種種皆為監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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