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柒從城父回到鹹陽,還沒歇上一會兒,陳伯就趕來了。趕到李斯府上的時,墨柒真覺得混亂無比,他一下山就沒閑過。


    陳伯夜弛數百裏,終於抵達城父。


    陳平依稀能看到城父官署外有個人影在晃,走過去一看才發現那是他哥。


    “兄長為何在此,你不應該在南鄭郡?”


    陳伯道:“原君,我有要事求見永安公主。”


    陳平攔住了陳伯,“公主現在與楚國公子在一處,你現在暫時見不到她。兄長可以先與我說。”


    陳伯想來與他弟弟說這個事應該也不能算是泄露機密。畢竟陳平能夠走上仕途也算得了李賢的引薦。


    陳平早前接洽從鹹陽來的官文就感覺有些不對,現在見到陳伯,他更是心中有了初步判斷。


    陳平環視一周,這裏重兵把守,隱秘之事,當然不能在這裏說。


    尋了一個安靜之處,陳伯才開口,“鹹陽出了大事。”


    陳伯一番耳語,陳平已然震驚。


    “李監察死了?”


    “性命垂危啊。公主及笄,也私底下見過李監察……如今,這萬分要緊的事情,她當要知情。”


    “你與李斯說過?”


    “還沒有。李賢的意思是要我半月之後再說……但這,半月之後,他就沒救了啊。”


    “但城父這邊事情也很危急,公主走不開。”


    陳伯聽他推脫,有些生氣,“原君。你是不是因為和張良去了一趟大梁就倒戈了?你搞清楚,你是被誰舉薦到鹹陽來的?”


    “我自知得李監察之恩,但他說讓你半月之後再公布,定有他的道理。先今,城父之中有重兵,公主依仗已在路上,她萬不能在此時突然回鹹陽。這將令楚國生出懷疑。”


    “不,不。你所言中不隻是楚國。”陳伯在郭開身邊待得久,對陳平之言很能抽絲剝繭,他洞悉敏銳,李賢為了嬴荷華能做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是想保住張良?我給你說過,他們張家備受猜忌,就算秦王能容下他,但朝臣不會。他們不會得到秦國長久的、真正的重用。不但你要離張良遠一些,永安公主也要離他遠一些啊。”


    “哥。其實我到公主身邊做幕僚,已經注定了撕裂。”


    陳伯沒生氣,反而笑道:“張良與李賢,明擺著互相利用。你又何必非要押其中一個?”陳伯決定給他弟弟一個小小的加碼,從袖中拿出一枚用綢布包了的耳璫,“你覺得這是什麽?明白了嗎?”


    陳平一下壓住,讓他藏了回去,他覺得他哥是在趙國的德行還沒清除幹淨,“……兄長你真的瘋了。”


    陳伯擺擺手,“管他們怎麽鬥,隻要別惹麻煩上身就是了。”


    “你手上的東西若永安公主看見,她不殺了你。長公子也會弄死你。”


    “長公子溫文爾雅,不會不分青紅皂白。”


    陳伯說完,轉身的瞬間,脖頸一酸。


    “兄長。抱歉了。我不能讓你破壞當下的局麵。”


    如何能在此中,抓住機會,城父,就是陳平的機會。


    務必不能讓任何變故妨礙到嬴荷華。


    ——


    人在年輕的時候,總有些東西明知不可,卻生出了渴求。


    而這一次,張良從沉夢中醒來發現,她置身於彼岸,他的腳下有一條河。


    魏國之行,激怒顯也,誘導楚國觀望不援,才是開端。


    而顯也之所為引發流言,開水渠水淹大梁是國策,是嬴政給張良的困局。


    魏咎為王恰到好處地解決了民亂,挽回了秦國聲譽,則是許梔身處其中的作用。


    隻要他願意上船,拿起船槳,他們便可跨越鴻溝。


    蒙蒙月色之下,他醒來還是能記得她望向他的眼睛。


    隻差一點,他就要忘記理智。


    他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推開她。她始終掛著笑意,用天真仰慕的神態看著他,靠近他,紆尊降貴,乖巧而溫情地紅著臉,對他說世上最動聽的情話。


    他想要她,名正言順。


    執念、貪圖,深陷紅塵,又豈止一人。


    數十裏之外,陳郢行宮。


    負芻來到這裏之前,做了兩個決定。


    要麽依照原計劃而行,要麽當今發書給他所執的人馬,不把矛頭對陣羋猶,而如範增所言,先引昌平君起兵,隨後攻下城父。


    許梔自從鹹陽夜出之後,很快接到了負芻的邀約。她給陳平留了話,一旦今天她回了城父,當即便可起兵。


    還應道,人生如夢,月如鉤,天上宮闕,今夕何渡。


    行宮水榭樓台,阿枝隨車攆方從鹹陽出發,她務必要穩住負芻。


    水麵之上,盛開許多芙蕖,因至夏日深處,這些芙蕖顏色要比之前她所見的要深很多。


    見到嬴荷華的時候,不可否認,她及笄之後更好看了。


    此間。


    因為與阿枝交換身份之備,她身上還著厚重的婚服,秦國婚服以黑紅為主,她雖然摘下綴飾,尚還有繁複的妝發。


    這些東西於夜色中閃閃發光,將她完全襯托得如一朵嬌豔欲滴的玫瑰。


    她說話不談婚嫁,隻說秦楚之盟好,她會為他帶來什麽的效益。


    這身婚服,不是為他穿的,但她卻站在了他的麵前。


    她笑,負芻動搖,她的笑又伴隨著巨大的利益,他動搖又動搖。


    乍然間,他真的快忘記範增所言的一切了。


    “楚王已回了壽春。”


    直到這一句話,他稍微找回來點理智。


    負芻與她說了很多關於在壽春的安排,言說到了之後。


    “項燕如何。”


    “公主隻需靜觀其變。”負芻說著,當他把三家氏族的兵符給她看。“一切皆在此中。”


    負芻遞來一杯茶,“公主殿下。”


    許梔遲疑。


    “殿下難道對我還有顧慮?”


    許梔溫柔一笑,假意喝了,“自然沒有。”


    她又不是個傻子,這深更半夜的,負芻把她喊到行宮,又沒有什麽宮人。


    她之前的風評不太好,負芻更眼見了她的荒唐。


    負芻笑意之中,但還是掩蓋不料他眼神中天生的狂妄。


    縱然他語氣低緩溫和,樣貌不俗,翩翩公子。但他的眼睛裏有一種天生的壓迫,一種養尊處優的笑意,單單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手到擒來的玩味打量。


    “公主。”


    她輕巧地避開了他俯身的舉動。


    許梔壓下眼,“我還沒看到公子稱王。”


    “公主偏想要做一回我的王嫂才甘心?”


    ?


    負芻低身,暗啞地又喚了一聲,“王嫂。公主喜我這般喚你?”


    ……


    負芻麵色如常,一雙眼中竟然還有兩分虔誠的清澈。


    許梔難免心驚肉跳,麵上是藏不住的僵硬。


    恍然之間,她又想起了李賢當日變著法子說什麽他願意做裙下之臣之類的話。


    楚人玩得這麽開?還是說,戰國時代的人們其實一點不會談性色變。


    但是,她裝都裝不成這麽離譜!


    太,太直接了。


    許梔挪開眼,平複心情,“現在不可,未成之事該要謹慎。何況我聽我王姐說出嫁至楚,肌膚受損,有引大謬。”


    大抵,這句話太容易引起歧義。


    許梔的意思是他在成為楚王之前都別東想西想。


    負芻卻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他覺得範增說得一點都不對!


    從他喊出王嫂兩個字之後,他就莫名感覺自己的思想已經往最偏的那部分傾瀉了。


    “不曾知,公主是喜歡這樣?”負芻還在思考,跋扈非常的嬴荷華,實則有這種傾向?他興奮地,幽幽地盯著她,很認真地朝她說了句,“我當慎重。”


    許梔再抬首,負芻沒給她更多的反應時間。


    她有點裝不下去了。


    她沒喝他的茶,但她還是揮出了那一巴掌,“你竟然敢給我下藥!”


    負芻的反應證明了她的猜測正確。


    他壓下身,製住了她的手腕,看著她泛紅的臉頰,似乎藥效已有。


    “公主恕罪,這是萬萬不得已之策。公主本無拘。既然需要,配合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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