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叫從她身後迸出。


    頓時巷口皆空,圍觀的人見了血都逃散而去。


    再看二人皆被打倒在地。


    一個人被擲出的木馬砸中了腦袋。


    一個則身中一劍。


    “你們,”說話的是那個中年人,他腦袋起了個大包,本破口大罵,耳邊同伴的喊叫要把他耳膜給刺穿。


    待他一側頭,同伴腹部已被利劍刺中,抽出後,血頓時流了出來。


    中年人額上冒出滾大的汗珠,哆哆嗦嗦地撐著地往後挪了半米,“光天化日,你敢當街殺人!?你完了!”


    持劍人淡然地瞥了他一眼,那是他從沒見過的眼神,卻令他如墜地獄!


    李賢出手一向迅速,劍回劍鞘,四下終於安靜。


    這兩個人都是這地方橫行霸道慣了的混混,欺男霸女,一慣猖狂,戰事將起,做的又是非法買賣。


    天色灰蒙。


    他殺了他們,居然並未鬧得太大。


    屠夫也早就跑得沒影了。


    “這位姑娘?你認識我?”


    韓信說著,拍了拍身上的灰,朝李賢方才出手的默契打了個點頭禮。


    許梔轉過身,透過草編的縫隙,這才看到韓信的臉。


    她一愣,她之前見過他!


    在城父。


    那個楚人。


    “你,你是韓信,阿鸚的丈夫?”


    聽到這一聲,韓信當即記起了這個聲音。


    “阿梔姑娘為何這樣問?”


    韓信不知道阿鸚忘記和她講自己的名字。


    他以為是許梔被剛才的兩個人嚇住了,又看他二人裝束奇怪,定然有遇麻煩,便又道,“此地不宜久留。若姑娘與這位兄弟不棄,可先去我家一避。”


    李賢看了許梔有些恍惚,他接過話,“有勞。”


    郊外路上,兩側都有雜草。


    張良當時正是顧及他是楚人的緣故才自認為老師的身份。


    因為對張良的態度不滿,她在城父時沒細看那個打獵而歸的男子。


    原來冥冥之中,一切都自有定數。


    韓信結局不好,這是不是就能讓她心安理得地去捆住他的人生。


    而張良那樣好的結局,被她破壞得麵目全非。


    許梔心神不定。


    她的神態被李賢盡收眼底。


    他眼前再次浮現出了布告,望向灰綠色的前方,再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與絕望。


    不一會兒,眼前出現一處村落。


    茅屋依山傍水,青竹環繞。屋簷下掛著一串幹豆角和一條風幹的鹹魚,微風吹過,豆角隨風輕輕搖擺,幹魚也在撞擊門匡。


    淮陰的這幾間茅屋與城父的茅屋很相似。


    許梔卻無半點當日在城父的心情。


    從屋中出來的姑娘抱著她的兒子,看到許梔的時候,杏仁眼頓時亮了起來。


    韓信從阿鸚懷裏接過他的兒子。


    阿鸚什麽都沒問,與韓信相視一笑,親昵地幫許梔摘下草帽。


    阿鸚想,她大概也和他們一樣,城父發生了叛亂,戰爭一起就沒法待了,阿鸚便帶著母親來到了丈夫的故鄉。


    與此同時,阿鸚驚訝地發現許梔身邊的人是個舊相識。


    六年過去,李賢的樣貌差別隻在輪廓分明清晰了,那雙眼睛沒變。


    阿鸚喜歡生得好看的人,故而瞧得也仔細。


    “阿梔姑娘與令兄各有各的好看。”


    其實她說得委婉。


    一個杏眼,一個狐狸眼。


    一個鵝蛋臉,一個尖下巴。


    他們簡直就是一點不像。


    許梔將視線放在韓信身上很不合適,便想讓李賢去問一些關於韓信的近況,以此來進一步確認他是否和她印象中的一樣。


    她暗中扯了扯李賢的袖子。


    李賢沒理她。


    許梔感覺到李賢開始不配合,她不知道她哪裏又惹到了他,於是當著韓信與阿鸚的麵,笑著喊了他一聲兄長。


    “我有話想和你說。”


    李賢也笑了笑。


    他還真能瞬間把言語與舉止調節成扶蘇的模式。


    “為兄與韓兄有關方才之事還有話要講。”李賢頓了頓,又笑著說,“阿梔,你別耍性子,一路上你總是貪玩兒。一會兒我便陪你去竹林外麵走走。”


    阿梔。除了阿鸚,從沒有人會在先秦時候喊她這個稱呼。她與他知根知底,他這樣親切地叫她,許梔總覺得靈魂又瞬間被拉回了很久遠的現代。


    她如今雖已習得公主的威儀與習慣,可在李賢麵前,她隻是許梔。


    而此刻,她不能出言說不可。


    韓信溫聲哄了哄兒子,將兒子抱給孩子的外婆


    他又與阿鸚大致講了怎麽碰上李賢他們的。


    三人也默契地在談話中隱去了胯下之辱的事情經過。


    阿鸚點點頭,長呼一氣,“還好夫君與阿梔姑娘沒事。”


    “對了阿梔姑娘,你的老師張良先生可還好?”


    別人嘴裏說出來代指張良的這個稱呼,李賢還是覺得挺有意思。


    結合張良與許梔出現在阿鸚口中的事件。


    李賢這才想明白,張良從大梁回來之後,他和陳平在城父到底做了些什麽。


    昌平君定然見過張良,想要拉他入夥,卻被張良拒絕。不然,昌平君不會鋌而走險地與負芻那個蠢貨合盟。


    李賢沉沉地看著許梔,緊接著,又往偏移的方向給想通了。


    許梔眼睫低垂,“先生有事在家,未曾與我們出行。”


    “原來如此。”阿鸚又問:“阿梔姑娘,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在李賢將要回答之前。


    許梔搶先答道:“我姓許。”


    “許姑娘。許兄。”韓信朝許梔,李賢拱手道。


    除了當年邯鄲城中,這是第二次,李賢又被姓了一次許。


    李斯的兒子和韓信待在一塊兒稱兄道弟。


    天知道許梔看見這一幕,腦子有多混亂。


    灰色的天空終於被雲層堆積滿了,雲太多,太厚,積累成了烏雲,緊接著便是淅淅瀝瀝的雨水。


    “呀!又下雨了啊。”阿鸚說著,她手忙腳亂地去端來器具接雨。


    江南多雨,入秋的雨更是來得急切。


    韓信是楚人,對這個天氣情況見怪不怪,看著妻子又一次挽起袖子開始忙碌。


    “阿鸚你慢點兒。”說著,他也加入了。


    李賢雖在鹹陽成年,但在上蔡時,他也有四五歲了,他記得他的母親是拿什麽接漏了的屋子的雨水。


    而上蔡比淮陰的雨還要大得多,還伴隨著風,要把他們搖搖欲墜的屋子給吹垮才罷休。


    許梔看阿鸚抱著一個陶器罐子,她抬頭才看到,建築材料完全是不防水的。


    她剛要蹲下身,與阿鸚一塊兒去抱陶罐來接雨水。


    “我來。”


    李賢的聲音隻在她旁邊停留了一秒。


    她手裏一下就空了。


    他不讓她做大動作,搞得她像個傷員。


    許梔想,大概是因為她腕上的傷,至少是為他而傷的,所以他才這樣照顧她。


    水落在不同大小的陶罐中,罐子又積蓄不同深淺的雨水,滴答滴答,串聯起一陣奇妙的交響樂。


    好像能讓他忽視掉交錯而遠去的命運。


    韓信和李賢是一類人。聰明絕頂的人,在感情方麵就要稍顯愚笨一些。


    愛情也罷,友情也罷,親情如是。


    他們的感情一旦陷入僵局,再掙紮起來就是個二百五。


    譬如不久後,韓信對蕭何的寫照。


    現在,李賢拚命要讓自己清醒一些,於是不顧暴雨大作,爬上了屋頂,最後是他與韓信兩個人補好了漏雨之處,以絕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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