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一件怪事!


    一直以來莫小戚在和歐陽蓴的友誼中擺來踱去,她是一個占有欲難以滿足的女人,這一點,她自己也很清楚。因為有了自知之明,所以和歐陽蓴的距離也就自主疏遠了。以前,歐陽蓴剛來澤中,隻有她一個朋友,什麽事都依賴著她,她覺得在她身上可以找到滿足感和存在感,而現在,她身邊不僅有了師父大大陳餘生——她們的關係曖昧又讓人嫉妒,也有不少女生願意接近她。


    一個人純良的本性,天長日久,總能吸引幹淨的蜂蝶來。


    就心思而言,歐陽蓴雖然有女性的細膩入微,但是毫不做作,又為人直率,掏心掏肺,從不遮遮掩掩,更值得稱讚的是她還有點男人的仗義豪爽,心胸寬闊,處理小事總是敬人三分。隨著她身邊的朋友越來越多,而對自己的依賴越來越少,莫小戚反而對她冷漠幾分,原來的那股熱情逐漸加劇在她對她的妒忌上,妒忌讓她抱怨和忿恨,加上以前她就找不出陳餘生與她保持距離的原因,現在如決堤的洪峰找到了發泄的出口。


    “都是歐陽蓴那隻狐狸精。”


    能說出這樣的話,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這樣的穢語也隻有像曾子暮那樣沒教養的富家女才能說得出口。就在這樣說以後,莫小戚發現她毫無理由的和身邊這位穿戴鮮亮、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妖豔貨色沆瀣一氣了,但無論怎樣,目的達到了,她出了一口惡氣,似乎勉為其難地找到了心中積怨已久的理由。她的兩眼放射著火一般的光芒,像奔跑在莽原上的一隻野獸,盡管她知道前麵不是她想要走的路,但是這樣許久為得的酣暢淋漓已經麻醉了她的內心了。


    曾子暮早就知道她的軟肋,這女人,動了她的金錢十萬抵不過動她的自尊一分。她為人霸道,但內心脆弱敏感,感情執著專一,認定的人不準其他人越雷池半步。但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她總是惹人遠離厭倦,若不是她的聰明勤奮,她在班級的地位不過爾爾,但她還是有點小心機,似乎總能一眼就看穿別人的心思。


    現在雖然她就在她麵前,說出了自己心裏想說的,但未必她就真的願意與自己為謀了。曾子暮這麽想著,手卻不自然地朝莫小戚肩上的裙帶伸去,她拉起她一邊已經跨下來的寬邊裙帶,一邊麵帶笑容的說:“是你的,終歸是你的,何必急於一時呢?等高考過後,你填了誌願,我就不相信陳餘生不會不珍惜眼前人。”


    這一語倒是正和莫小戚的心意,她的臉像四月天的太陽,撥得烏雲見晴天。


    “學校高考後要組織一次畢業短途旅行,你會去嗎?”


    “當然,聽說畢業旅行還可以帶朋友一起去!”


    曾子暮朝莫小戚詭秘一笑,在她耳朵旁小聲嘀咕幾句,莫小戚馬上臉紅了。


    “不要不要吧!”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可要把握住,我可是你和大神的終極粉絲。”她說得那樣真誠,就像是麵對真金絕不說白銀的樣子,對麵一直在思索的莫小戚有些感動了,他們在圖書館分了手,可是一路上,她們的約定,她們的信誓旦旦,都占據在她思維活躍的腦子裏。


    她有著說不出的喜悅,這喜悅就像是在冬天看見了夏天的果實,突然之間有了目標有了動力,她就盼著那一天哪!


    可是有一點,曾子暮對她是閉口不談的,她不光自己閉口不談,而且還叮囑她身邊的女孩要守口如瓶。


    她和陳餘生是相對而住的鄰居,隻是父親的工作出差頻繁,無奈,她也要跟著走南闖北,所以兩家隻是偶爾開門時遇見相互打打招呼。不過,他們的父親卻在同一個部門工作,但是因為職務不同,兩家的走動也並不多。


    她隻知道,他家二樓的客廳裏擺著一架鋼琴,她可以從自家陽台上清清楚楚看見它,鋼琴是德國貨,有一段時間,每當夜幕低垂,黃昏靠近,夕陽在陽台上拉著長長的斜影時,鋼琴聲就斷斷續續地從透明的玻璃推拉門裏穿出來。


    裏麵正在演奏柴可夫斯基的《天鵝湖》!


    她怎麽能知道那是《天鵝湖》呢?她當然不知道。


    那是一個周末,剛下完一場大雨的早上,她來到陽台上照料那些被昨夜的暴風雨璀璨的花,小區的梧桐樹枝也被吹得東倒西歪了,從陽台上可以赤裸裸地望見他家一樓花園。


    花園裏站著一個女人,纖細柔嫩的背影,像極了今天看到的歐陽蓴的體態。


    對了,歐陽蓴!


    這個名字,她一下就抓住了。


    花園裏的女人戴著一頂留著荷葉邊的太陽帽,她推門進去,禮貌地回應裏麵問話。


    “是的,先生,柴可夫斯基的《天鵝湖》。”


    一會兒,二樓的客廳就傳出了這首曲子,先是流暢完整的,接下來是斷斷續續的。顯然,女人是在教先生彈這首曲子。


    那我先生坐在鋼琴上的樣子虔誠地就像個聖徒,他白皙而有力的手指每每碰著琴鍵,像是怕傷害它們一樣,一落一起,如蜻蜓點水,手總是放得高高的,他筆直的腰杆也離鋼琴很遠,花白的頭發在額期留有一小撮,每當遇到鋼琴曲高潮的部分,哪一小撮花白的頭發就彈上彈下。


    這些斷斷續續的演奏聲當然打動不了站在陽台上欣賞的曾子暮,打動她的是那位認真彈琴,一直在自我陶醉中的先生——陳餘生的父親,她曾經對他猜想出無限的可能。


    這個男人年輕的時候肯定很英俊,因為他現在也不失風流倜儻;這個男人有過一段甚至幾段浪漫的愛情故事,因為現在,即便他年近五旬,隻要走在大街上,他紳士的模樣和殷實的地位也輕而易舉贏得許多中年女子的垂愛。


    那支《天鵝湖》就這樣在夕陽發紅的日子不停演奏著,曾子暮記得很準,她隻要周末去陽台乘涼,那一連串的斷斷續續的音符就開始了,聽久了,也就不那麽稀奇,甚至覺得有點厭倦了。


    一個周末,她又聽見了《天鵝湖》,可這一次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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