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達官貴人家的愛情僅僅是一根項鏈和一條手鏈!


    “這些富貴人家的東西,我可要不起。”


    歐陽蓴摘下沉甸甸的兩條鏈子塞在陳餘生手裏。剛才在銀飾店的自尊還懸在空中,現在隱隱約約知道陳餘生的家境又讓她墜下地來。她這樣出生在知識分子家的女兒,又染上了藝術學問的高傲氣質,心裏的受到落差的打擊自然比別人大。


    站在一旁的陳餘生最不願人提到自己的家世,偏偏她就碰了個釘,他是真生氣了,倒不是全怨眼前的這個女孩,而是感歎無可奈何的天命。就像一條鯊魚生活在海裏,卻又抱怨自己殘忍地殺戮一樣,他總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去改變什麽,唯獨這出生是無法分配和預料的。


    兩個人沉默了一陣,一個為愛情痛苦,一個對命運喟歎。


    “你不要,自有人要。”


    富家公子賭氣甩出了一句狠話,剛才溫存無限,轉眼又冷眼相待。


    青春的戀愛正如陰晴不定的四月天,說變臉就變臉了。棱角鋒芒的歐陽蓴哪裏受得了,她拔腿就走,想著自己這兩天為他的擔驚受怕、悲傷自責,他不僅毫無感激,而且冷言冷語,用大神的脾氣,富貴公子的派頭回應她真心的付出。


    她覺得自己是個不要臉的笨蛋,無緣無故受人捉弄,此時的恨意已將她對他的愛意完全覆蓋,欲蓋彌彰,恨意濃烈,她的心像要爆炸一樣。


    陳餘生望著遠去的倩影,既然認定是自己紅粉知己的人——明知自己從不願對她提及的話,現在她卻拿它像針尖一樣一個勁兒刺激自己,今後要如何與她共度一生、相伴眾生呢?


    天涯海角他不怕,門第差別他也不怕,他怕他們的真心如海市蜃樓,一眨眼就不見了。


    她確實一眨眼就不見了。在她心裏,他究竟是個什麽地位呢?是個隨她扔下來不顧不管的過路人嗎?


    兩個人在這明媚陽光的早晨居然分道揚鑣,腳踩著蝶舞漫天的草地,呼吸著有花香的空氣,浪費了這濃情蜜意的美景。


    當空著肚子的陳餘生回到家,已經沒有力氣再應付客廳裏接人待客的母親了。他把自己關在房裏,胡亂吃了點傭人端進來的東西,在換衣服的時候,忽而發現了那件帶血的襯衣。


    “餘生!餘生!”母親在樓下的呼喚把他從回憶中驚醒。


    他一下樓便望見登門拜訪的客人——一對母女。


    母親品相雍容華貴,女兒麵貌清秀可愛,二人都長得圓乎乎的,看見高貴的公子哥走下樓來,都起身迎客,親熱招呼,年紀大的女人頻頻點頭,露出羨慕嫉妒的深情,年紀輕的女兒嬌滴滴地喊道:“餘生哥哥,餘生哥哥。”


    陳夫人走來低聲交代:“那是你爸爸老部下的女兒,在藝術中學念高三,聽說你要去京都報名,恰巧也去京都複試,我想著你們恰好做個伴。本來我想著讓老楊親自開車送你去,現在你路上有伴也不會悶了。車票我已經為你倆定好,後天早上八點。”


    陳夫人說話穩重,辦事分寸,陳餘生知道當著客人的麵無法回絕,他點了點頭領了命,推脫說還有事情忙就不坐陪了。


    兒子的心思,在陳夫人眼裏就像豆腐青菜那般分明,他一向不喜歡官場的交際,來了客人也如蜻蜓點水般應付。但今天的客人,他們是無論如何也馬虎不得的。她剛想留住兒子,卻見他臉色萎黃,眉根緊湊,似有有一團烏雲揮之不去,也就作罷。不過,每一個來陳家做客的太太都誇自己兒子無論長相外貌還是學識才華,都是他們見過的最佳男兒,想到這一點倒是讓陳太太高興。


    “您兒子真是有您先生的風華絕韻,又有您的綽影風姿啊!”


    眼前的這位太太也是由衷地讚歎,她身旁的女兒更是癡癡如醉,望著樓梯想了好半天,陳太太是瞧不上這樣不矜持的年輕女子的,但她也不反對陳餘生多交幾個女性朋友,一個官宦人家的富貴公子更應該多閱曆一些女人。她的想法雖然深有詬病,但是一聽說別人家裏的公子哥添了幾個女朋友或是與哪個女明星傳出緋聞,她就對自己把持的原則毫不動搖了。


    早些年,她的出生也隻是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一名為人老實忠厚的中學教師,母親是一個國有企業的財務主管,後來母親下崗,一家過了一段清貧艱苦的歲月,直到母親再創業,生活才有了氣色。她從小就拿母親做自己的榜樣,母親向來敢打敢拚,創業之初更是巾幗不讓須眉。直到有一次母親得了暴病,因為勞累虛弱無力,病床的母親自發感歎:“一個女人何苦這樣操勞呢?掙得個家大業大卻錯過了滾滾紅塵,錯過了與女兒的呢呢喃語,錯過了與丈夫的溫柔相依。”


    母親的話著實讓她有所觸動,於是她把從母親那裏繼承得來的拚勁轉移到對男人的強攻猛勢上來。


    她也顧不得哪個豪門公子對她虛情假意,能認識幾個就取悅幾個,剛開始她對於取悅男人的能力,就如一隻飛馳的豹子獵捕草原上奔跑的羚羊,心中竟是滿足感和價值感。不多久,她就碰到了好運氣,交上了一個自稱是海外留學歸來的陸老板。陸老板財大氣粗,肯為她一擲千金。


    兩人在一家大城市的小咖啡廳碰麵。


    吃過葷腥,見過開放大膽外國女郎的陸老板,回到國內,一眼望去,全是穿著深綠色解放鞋,紮著麻花辮的中國女人,覺得蹩腳小氣,但自己年紀已大,不得不逼著相親。姑娘們看到他油光發亮的頭發,脖子上的蝴蝶結,腳上的大頭皮鞋,也覺得渾身上下別扭,老陸相了幾次親反而覺得自己離愛情不是更近,而是更遠了。


    這一日,他迷茫思忖,想著自己身邊的朋友孩子都快打醬油了,而自己仍是單身漢,他沒有喝酒的習慣,在國外卻養成了喝咖啡的嗜好,馬路對麵正好有一家新開的咖啡廳,隻是剛步入改革開放,大家對咖啡非常陌生,咖啡廳裏生意慘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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