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長日久,拜金女不是真的喜歡崇拜金錢,而是生命裏所有的價值觀都被金錢取代,她就像一個獨眼的瞎子,隻看到能發光的東西了。


    莫小戚原本認為她的生命裏隻可能出現兩種人,一種是像陳餘生那樣的潛力男,還有一種就是自己的同類——出生貧寒,卻又不甘心屈服命運,憑借自己的努力往上爬的人。她的生命裏隻有屈服,要麽屈服別人,要麽別人屈服她。屈服於前一種人,她覺得無可厚非,他們出身高貴,但是依然憑借自己的才智獲取地位。但是眼前的富家女——曾子暮,就不同了,她想要獲得別人的尊敬,靠的是自己的家世並非自己的努力。


    在穆小戚麵前,她就是一隻紙老虎,踢踢腿就能解決問題。


    “你管我!“


    “莫小戚,你也太目中無人了吧!別忘了,我們是同一戰線的人,你的痛就是我的痛,別在那裏裝高尚,你的心思我都理解。”


    莫小戚最討厭也最害怕別人猜她的心思,何況是一塊腐朽而油膩的抹布,好像在擦著她的心髒,她一想到上次在圖書館竟然與曾子暮同流合汙,就感到惡心。


    而在拜金女眼裏,除了人和金子不同外,天下的人幾乎沒有什麽區別。


    “你要去遠足,帶上他嘛!某人一直在為學校取消這次畢業旅行而發愁。”


    莫小戚轉過身去,看見一個剃著平頭,四方大臉,背寬胸厚的男孩。


    “她就是你在圖書館說的劉訓!”


    她低聲耳語,曾子暮則高聲吟唱:


    “他就是劉訓了,沒錯,暗戀——你——好多年!”


    有沒有搞錯!


    莫小戚再抬起頭,發現那男孩正在看自己,又低下頭。


    果然是暗戀自己呀!那眼神都像鍍了一層金子一樣泛著金光,那麽迷人。


    莫小戚不喜歡他不打緊,關鍵是他喜歡自己就行。


    他喜歡被人喜歡的感覺。


    可憐那劉訓,耳朵塞著耳機,聽著搖滾樂,不遠處,兩個女孩的講話他根本沒聽見。當莫小戚走到他身邊,朝他瞟了一眼,頭也不回地說:“走!”


    他笨手笨腳地跟來,把嘴湊到她耳邊說:“你說什麽?”


    “我沒說什麽。”


    “你剛剛明明說了什麽?”


    “我剛剛明明沒說什麽。”


    他這樣追逐不停,在她麵前搖頭擺尾,那個大旅行包,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也不在意。這更讓莫小戚得意!


    他一定是喜歡我!


    莫小戚的心很久才能平靜下來,這也難怪,現在有兩個大帥哥陪在她身邊啦!


    火車平穩地駛出車站,不一會兒,喧鬧繁華遠遠拋在腦後,太陽的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在火車撞擊在鐵軌的聲音裏,遠處山巒上,閃現出童話般樹林的影子,在車窗上倒跑著。


    莫小戚記得自己最後一次離開她長大的地方——那些依傍著山巒所建的村子——是在自己十二歲的時候。


    十二歲,是一個花季雨季的年紀。


    對於一個八歲就跟隨姨媽遷往城市生活的少女,四年之後,再回到這樣一個荒山野嶺,她看到的滿眼都是破衣爛衫、破銅爛鐵、跟不上時代節奏的生活氣息。


    莫小戚的家裏有四個小孩,莫媽媽為了迎接表哥穆沐,當晚就把兩個兒子打發到距家五公裏的老公社屋住。


    晚上,莫小戚和姐姐擠在一張床上。


    姐姐的身上散發著泥土煙灰混合的味道,她還沒有滿十五歲,看上去卻像二十歲出頭的女人。她的打扮很成熟,穿的都是媽媽二十年前留下的舊衣服。她的身體被兩種色彩占有:


    被日頭曬到的地方亮晶晶的紅,


    隻要幾個小時的功夫,亮晶晶的紅就會變成油亮亮的黑。


    四年不見,兩個小姐妹也沒有太多共同的語言,莫小戚一進家門,姐姐就用一種陌生驚訝的眼光死死盯著她看,從上到下打量個沒完沒了。用那雙滿是黑色指甲的手扯她的衣服,捋她的頭發,摸她的羊皮底鞋。


    “四妹兒,四妹兒,你長大了,你長大了。”


    小戚倒是覺得姐姐不是長大了,而是變老了。她可憐得像一朵山裏的格桑,還沒有綻放,就好像要凋謝了。


    像她這樣的年紀,城裏的少男少女們都在享受裙子和燒烤的美宴,而她卻要和母親背負起一家人的生活。


    第二天,木樓下的雞叫聲把莫小戚吵醒,吱吱呀呀的木床上早沒了姐姐的影子,現在是雨季,正是野生菌收獲的季節。昨天晚上她還信誓旦旦要和媽媽、姐姐一起上山拾野菌,但是現在為時已晚,太陽已經照耀在朦朧雨水的遠山上。兩個一大一小的黑點慢慢飄來,就像兩粒在空氣中浮動的塵埃。


    一顆充滿雄心壯誌的少女心像膨脹的氣球一樣,莫小戚看到自己的親人們生活的樣子還是十年前的狀態,媽媽身上仍舊裹著一條黑麻布圍巾,腳上是一雙深綠色的塑料鞋。姐姐除了過年過節把自己盛裝打扮之外,平時就是一件外套,一件棉襖。洗澡的時候,仍舊舍不得摘下手腕上一隻泛著黑點的銀鐲。哥哥們每天早上去鎮上做工,和爸爸喝得醉醺醺才回家。


    這裏唯一改變的就是那件不會說話、不會思維、不會活動的房子,草堆變成了土磚,土磚變成了木樓和混凝土。現在,小戚就站在這個母親頗為自豪的木樓旁,用病怏怏、顫巍巍的身子擦拭著門上的灰塵。


    這裏一切都是那麽陳舊、那麽沒有生氣。


    “媽,您歇歇吧!”


    “小戚,你不知道,女人就是磨出來的,媽媽不能歇,不能歇。”


    黑黃的手指照樣在冰冷的水中浸漬著。


    這倒底是怎麽啦!怎麽啦!這裏的人讓人覺得可親又可憐。這裏的男人無所事事,女人擔負著一切。生孩子、喂豬、打草料、背磚、養家,走在街上,看見她們勾著背,彎著腰,背著簍筐走在街上,就像看見一群被驚嚇的鴕鳥,她們的腰上幾乎都挎著沉甸甸的背簍,臉上的顏色又黃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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