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周圍的太太們都知道白蕊心是個時尚名模,而且還是外交部的當紅明星時,大家都非常驚訝,用那種理所當然的眼光默默無聞地誇她。


    等她一走,大家就會說:“想不到這麽年輕、這麽優秀的一個名模嫁給了一個如此無趣,每天隻知道在手術室加班的醫生。”


    這種讚美聽多了,白蕊心自己也覺得像真的是的。


    每到夜晚,隻要屋子裏有星光照進她鋪著金色絲絨床單的臥室時,她就會穿著那件修身的長旗袍,重溫自己在涉外酒店接待大腕兒的時光。


    “過這種日子不如死好了。”


    這種痛苦的想法,又再一次像魔鬼一樣襲來。


    這年春天,她發現自己與往常不一樣了。


    她對什麽氣味都非常敏感,問道洋蔥的氣味就想吐。


    “拿走吧!拿走吧!氣味真難聞。我真的吃不下。”


    每到這時,她的丈夫——那個進她門要洗三次手的醫生都會無可奈何地喃喃自語道:“怎麽會這樣呢?女人成了妻子難道會變得越來越敏感嗎?”


    沒過幾天,她就瘦成了一道閃電,除了早上喝一碗牛奶意外,她什麽也吃不下。


    有一天,她拿著一把帶著幾根長頭發的木梳子,趿拉著拖鞋,哭哭啼啼地從浴室裏跑出來,一遍遍地說:“出大事了,老公,出大事了。”


    “胡說八道!”


    歐陽醫生從沙發上跳起來,臉上顯出又好哭又好笑的表情,抓著她的手,搖了幾下,就像推搡著一根細細的樹幹:“隻不過幾根頭發而已,是你太敏感了。你的神經每天都緊繃著,胡思亂想,胃口也就不好。”


    “不是的,老公……不是的……,我懷孕了,你之前不是說我不能懷孕的嗎?現在居然懷孕了。


    她的老公愣愣地看著他,表情就好像遭雷擊一般,如果不是旁邊有個高背椅支撐著,他早就一頭倒下去了。


    “真的出大事了。”他摸了摸他那圓圓的腦袋。


    現在醫生除了加班,每天睡覺前就去書房翻箱倒櫃,那些自問自答的哲學式問題被婦科的疑難雜症所代替了。清晨,他就會看見穿著長裙的妻子從樓上下來,反胃、惡心、嘔吐,浴室裏穿出一陣難聽的咒罵聲,接著就是一陣嗚嗚的哭聲。


    “老天爺,真是不公平,讓我在這裏受苦,也不知道那個狐狸精跟人跑到哪裏去作樂了。這就是命啦!命啦!”


    等妻子罵完,他就會從亂糟糟的廚房中尋找一隻藏藍花邊金色碗底的圓瓷碗,倒上牛奶,端到妻子手上。看著妻子邊哭邊像吞咽苦水一般喝下那些又濃又稠的白色液體,他那白裏透紅的臉上就像被光一樣照亮了。


    “老婆,我們什麽都不要想了,想想這個老天賜給我們的孩子就好了。要是運氣好,十二月份,也就是快陽曆新年的時候,我們家就添一個新成員了。”


    “運氣!”她轉過臉去,像被人打了一樣,用一種驚叫起來的語氣大聲吼道:“我能有什麽運氣,我的運氣都被那狐狸精給帶走了,我的半生,我的星途,我的夢想,現在都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了。你知道,我有多恨她嗎?”


    歐陽醫生知道,她那無緣無故的恨不是沒來由的,隨著肚子的增大,孕期的負麵情緒也會越來越多。而且,他在醫院問了一個產科主任,像白蕊心這樣的情況,第一胎很凶險,要多多注意啊!


    每當他想起這些話時,他就會心疼地望著白蕊心,盯著她腹部上那幾條像蜈蚣一樣的傷口,那可是——他的傑作啊!


    幾個月以來,歐陽醫生都在忍受著妻子這樣無端的咒罵和莫名的脾氣,不過,他是個好心腸的男人,他覺得讓妻子在這這樣的身體條件下懷孕是他的責任,所以,他隻當是她的咒罵是一種對自己的贖罪。


    晚上,按照妻子懷孕以來的生活習慣,他會提著從食堂打回的營養餐和妻子一起共用晚餐,天氣很冷,他已經不得不帶上他那雙皮手套了。他穿上那件青藏色的毛呢外套,帶著他黑色的鴨嘴舌皮帽出了門。門外,風裏已經開始夾雜著一些雪粒,他知道今冬的第一場雪就要來了。


    等到第一場雪來了,我們家的小寶貝也就快來了。


    第一次做父親的他想起孩子來心裏總是又新奇又充實。


    該給我們家的孩子起個什麽名字呢?就叫天賜吧。想來想去,他覺得天賜太容易撞命了,醫院裏同一科室的好幾個孩子都是這天賜那天賜的。


    他突然看到了寒風夾雜著的那些雪粒,繼而他想起紛紛揚揚的雪花呢?他的臉上顯出難以比擬的夢幻般的笑容,他仿佛看到一個純潔可愛的孩子在雪地裏奔跑。


    男兒就叫他小結,女孩兒就叫她小蓴吧!


    一路上,他的步伐輕快、矯健而有力,活脫脫地像一個十八歲的年輕小夥子,其實,他的年紀也不大,隻是工作和家庭把他折磨得有點兒疲憊,他已經好久沒去打保齡球了,等生了孩子,他一定要去打保齡球、喝啤酒、還要唱卡拉ok。他越想越幸福,越幸福就越陶醉。


    “歐陽醫生!”


    一陣清脆入耳,像小貓一樣的聲音從小區的樓道下傳來。


    他挺住了腳步,四目張望,見沒有人,就匆匆忙忙走了。


    “歐陽醫生,您不記得我了嗎?”


    聲音很虛弱,伴著幾聲咳嗽。


    一個女子頭戴黑色的大鬥篷,從停放著自行車的車棚裏,慢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我等了你好久了,從中午一直站到現在,您真是一個大忙人。”


    女子放下鬥篷,露出一張在風裏冷得抽搐的臉。因為風太大,她又不得不伸手去拉那件幾乎有她半個身子大的鬥篷衣,歐陽醫生馬上過去幫忙,他這才看清楚。


    那是一張憔悴虛弱、皮膚蒼白的臉,但是那雙眼睛依然很深邃,也很迷人,特別是在這呆板沉重的天氣裏,讓人感到有一種生命跳動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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