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媽講完故事,人像蛻了一層皮,顯得癱軟無力,臉上顯出萬事不驚的表情。


    柳二心下已會意,喃喃自語:“宋媽,您累了,過來這邊坐坐。”


    “哎,看我都忘了,這茶真是不合您胃口的。我感覺給您換副幹淨的茶具,重沏新茶!”


    “你、我都不必客氣,少爺應該醒了,我要過去看看。”


    柳二起身,那腳顯得有千金重似的,好不容易從沙發上站立起來,看見對麵大理石牆麵上顯現出自己的人影,眼眶居然紅了。這正宗的西北漢子,已經很多年沒有體會到落淚的滋味了,用他那中山裝上的藏藍衣袖一揩,還真的有些濕痕。幸好旁邊那老女人沒看見!


    宋媽端茶遞水,奉上毛巾,臉上已經逐漸露出善意的笑容。


    “我以為這屋裏,還保留著一份至情至性的——隻有我家少爺一人,沒想到——您也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


    果然還是被那女人瞧見了!


    柳二當下隻想擺脫宋媽,脫離這尷尬的一幕。他帶上禮帽,上了樓梯,頭也不敢回。


    “柳管家!”


    宋媽在上麵急匆匆地追了上來,柳二停下腳步,頓了一頓。


    “宋媽放心,我自有分寸,我會照顧陳哥兒的!”


    宋媽當下心領神會,安心了許多。


    這個結實漢子的實心話倒讓宋媽十分稱心如意。


    他叫少爺陳哥兒……陳哥兒……,哎呀,我這故事倒底沒白講。柳二隻能醫治少爺腦子裏的迷毒,身體上的傷痛,其實少爺心靈上對一個人永遠念念不忘,得不到感情的滿足。她半夜為他擦身的時候,就聽見他迷迷糊糊叫了好幾次:“蓴……蓴……”隻是這孩子,在夢裏都在保護著這個名喚蓴兒的女孩,怕太太聽見,壓抑自己深藏的感情。


    宋媽知道太太這幾年對少爺身邊的女人圍追堵截,絲毫不放鬆,一點風吹草動,便草木皆兵,鬧得整個家雞飛狗跳,不得安寧。幸好陳哥兒這兩年一心隻鑽研學問,怕是最近幾個月才迷戀上這女子。


    宋媽思前想後,決定時下瞞著太太,一是陳哥兒大病剛愈;二是家裏添了柳二,搞不好太太身邊多了一個幫手,出了簍子,保護少爺的秉性不受太太仇恨的傷害,這步棋越來越不好走;三是先生的問題才剛解決,依太太的意思,在自己沒養肥之前,可別讓大樹先倒地。


    最後,她決定親自去拜訪那位蓴小姐,若她是個好人家的姑娘,順著少爺的心思也未嚐不可。


    柳二走到少爺臥房門楣處,看見他帶進屋內的女子正在和少爺交談,兩人有說有笑,顯得很是熟套。女子一臉癡情,親切叫著“餘生”,問東問西,還不時摸摸桌上的水杯,用嘴試了試溫度,遞給半躺在床上的少爺喝。


    少爺搖了搖頭,說話聲音雖小,但從平和的氣息和神采奕奕的眼睛上看,病也好了半截,隻需臥房休息幾天,食療靜躺,一切相安無恙。


    “怎麽樣,看你高興的樣子,高考應該是沒有問題了。”


    “還不盡人如意,對了答案,估了分數,怕是上不了你報的熱門專業。”這女孩說話雖然幾分羞答答,但語氣剛毅陳健,柳二暗地裏認定將來可是個潑辣不羈的女人。


    “女孩子嘛!為什麽非要和男孩子爭專業呢?”少爺用平靜的語氣淡淡地回答。


    “表哥……他讓我跟你說聲對不起。”


    “他人好就好,兄弟之間,何須介懷。這一趟我暈暈乎乎,看見你穿成這樣,腦子裏總算有了點模模糊糊的記憶,我先是闖了——”


    “紅衣族。”


    “對,紅衣族族長女兒的婚禮,後來就不省人事。小戚,我反抗那族長,那族長有沒有再為難你們?這是我闖下的大禍,理應由我一個人負責。”


    “沒有為難我們。你放心……”莫小戚眼眶浸滿了淚水,她滿腦子都是陳餘生被族長抽鞭子的畫麵。心裏暗暗發誓無論陳餘生為了歐陽蓴,以前對她如何絕情,她都不會再怨他,她隻想狠狠抱緊他,這個現在傷痕累累躺在病床上——還在關心別人的男人。


    她撲了上去,挨緊他受傷的身軀,嗚嗚地抽泣起來。


    “姨媽看到你不省人事……怪罪我和表哥……罰我們三天不許進屋,在外思過,我現在已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陳餘生望著這個為他傷心決絕的女孩,不知如何是好,他剛醒過來,沒有力氣,情倒是沒動幾分,隻是體力有點不支了。


    他看見柳二站在門外,忙使了一下眼色。柳二當即扶起他的同伴,離開臥房,來到廂房,恰好,太太就進來了。


    “怎麽樣,感覺好多了嗎?”


    陳餘生不疼不癢地朝母親笑了一下,這種久違的笑容讓那個時刻伴著臉、保持警惕的女總裁放鬆了警惕,他輕鬆地坐在兒子身邊,撫摸著他俊朗秀美的臉。


    這張臉現在長得愈發帥氣,即使在病中,也算得上是萬裏挑一。


    可是,他倒底有幾分陳家的血緣,血濃於水,真怕他將來和他爸一個德性。


    不過……眼下……


    這孩子心裏實誠,性情純良,再加上有一個智慧的頭腦,更難得他優雅高貴——那可是她柳家血統裏的東西。


    想到這裏,柳月梅真是又得意又癡迷。


    他陳建國——從一個小小的人物爬到今天這個地位,掌握著柳家大部分的股份,手裏捏著幾個億的項目,聽說馬上要獨立出來單幹。


    這一切的一切,還不是依靠我柳家的幫助。事到如今,他一點謝意都沒有,在外麵惹了禍,還要我給他擦屁股。


    還好,他有這麽一個兒子,讓我看著十分可人。


    “好吧,媽媽今天心情好。”柳月梅低下頭去,撫摸兒子的臉龐,用那種不常有的親切的語氣,溫柔地說:“想要什麽,直說吧!陳大公子!”


    “我……”


    陳餘生剛要開口,被像是在開股東大會的柳月梅駁了回來,那語氣生硬得像塊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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