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春天,沉睡了一冬的萬物伴著春風舒展開來,一年之計在於春,播種希望的季節,人們紛紛忙碌耕耘,祈望在收獲的時候能有所回報。


    薑麗麗從去年10月開始的試驗也進入了尾聲,她的畢業論文曆時半年終於完成了。


    論文是以紅星造紙廠的生產為研究對象,從不同的選材和發酵時6間上入手,論述了最佳的成本產出比,與此同時薑薑麗提出了節約成本使生產達到最佳效益化的方案,方案被技術部主任推薦到了廠黨委,黨委很重視。


    年輕人學以致用敢想敢幹很有魄力,還沒畢業就搞出了科研成果,如果方案切實可行將會大大改善廠裏目前的生產狀況,節約成本提高效益,作為即將正式畢業的薑麗麗來說,無疑是工作上的一次重大突破,薑麗麗此舉一鳴驚人,方案還沒有被認證通過就已經在全廠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廠裏在省裏和市裏請了兩位行內專家,打算組織各方麵的人才招開針對薑麗麗方案的論證會。參會人員主要有廠委班組成員、技術骨幹、生產崗位重要人員、一線生產工人代表等,工人代表要從生產一部和二部各選出一名,一部部長決定在生產任務最繁重的製漿組挑選,作為組長的杜小莉在衡量一幹人選後,決定讓張春生參加,杜小莉最近和春生關係走得近有意想提攜她一下,來了一年多大部分人都不認得她,讓她有機會露露臉兒,對將來的轉正有利,再者也可以通過此事拉近同喬梁的關係。


    大梅子和幾個資曆較老的人不服氣,找到杜小莉討說法,


    “她才來一年,還隻是個合同工,怎麽能做工人代表?”


    “她學曆不高,悶葫蘆似的人能論證個什麽啊?”


    “人選得重新確定讓我們心服口服才行。”


    說實話,杜小莉也知道讓張春生參加這個論證會有些牽強,春生在資曆能力上都所有欠缺,組裏原本有更適合的人選,也不知怎麽回事,在這件事上她就想偏袒張春生,就想讓她出一回頭露一回臉兒。


    麵對一群人的質問,杜小莉沉著臉,麵色鐵青,高聲將張春生喊了過來厲聲問道:“張春生,廠裏招開薑麗麗的合理化方案論證會,你想代表一部工人參加嗎?”


    春生被現場的氣氛弄懵了一時不知怎麽回答,杜小莉罵道:“一天三棍子壓不出個屁來,不去就給個痛快話,想去就給大夥一個說法。”


    現場的人都被杜小莉的氣勢震懾了,紛紛安靜下來。


    春生堅定地說:“這個論證會我想去參加。”


    “好!”杜小莉激動地喊道,接著又黑著臉問道:“你憑什麽能代表一部工人參加?”


    春生鎮靜地說:“薑麗麗的節約合理化方案我仔細琢磨過,有幾個方麵我認為她處理得並不完美,我也有幾個問題想請教現場的專家,這件事關係到紅星造紙廠和全體職工的利益,事關重大,這個論證會我必須參加。”


    “你們可都聽見了?還有誰有什麽見解要在會上發表?”杜小莉問道。


    眾人顯然對什麽合理化方案本身並不感興趣,也未曾研究過其中的內容,便都沉默了。


    杜小莉高聲宣布:“這個會就張春生參加了。”


    人群散去,杜小莉看了張春生一眼,麵無表情地說:“想不到你第一次在人前發言,話說得還挺有條理的。”


    春生垂著頭,有幾分愧疚:“碰巧這兩天薑麗麗的論文和方案就放在寢室的書桌上,被我看到了。”


    杜小莉陰沉著臉低聲命令道:“走,帶我去找你哥,馬上想一個理由,立刻!”說著拉起春生就往外走。


    杜小莉在前麵走得飛快,容不得春生多想便已到了喬梁的辦公室。


    春生急中生智:“哥,我忽然想起個事兒。”


    喬梁放下手中的資料疑惑地問什麽事。


    “上次你提到的名著裏的主人公叫什麽名字來著?”春生都為自己的這個借口感到可笑。


    喬梁看到躲在春生身後的杜小莉便明白了。


    “於連,要看你就拿去吧”喬梁從櫃子裏找到《紅與黑》給了春生。


    春生接過書,衝杜小莉使了個眼色便出了屋。


    室內沉靜下來的氣氛喬梁覺得十分尷尬,杜小莉卻很享受,她喜歡與喬梁獨處的時光,無論這時光是憂傷的、興奮的還是沉默的,哪怕是靜靜地坐著也溫馨,空氣都是甜的。


    她偷偷地望向喬梁正碰上喬梁的目光,四目相對如電閃雷鳴火光四射,杜小莉的心狂跳不已,忙低下頭將視線移開來,喬梁也轉過頭繼續看資料。


    過了會喬梁愧疚地說:“你……要是沒什麽事兒……我先走了,手上還有事情需要處理。”


    “你就那麽煩我一點不願見到我嗎?最近上班是不是改了路線?繞道走就為了躲我?”杜小莉深情地注視著喬梁柔聲問道。


    “我最近在幫朋友做策劃沒有回家,你沒必要為我這個樣子,會有人喜歡你愛護你的,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杜小莉鬆了口氣,用祈求的語氣說:“能答應我麽,無論發生了什麽事,無論如何,你都不要不理我。”


    看著杜小莉可憐的樣子,喬梁無奈地點了點頭。


    杜小莉露出了笑容,小心地說:“我也想學習播音主持,你能指點幫助我嗎?”


    喬梁的眼中有一絲驚訝掠過:“這個隻當業餘愛好學學便可,切莫想著從事這個職業。”


    杜小莉眼下並不考慮太多,隻是想通過學習播音拉近同喬梁的關係,能有共同的話題,也能多一些接觸的機會,隻要喬梁還沒有煩她厭惡她就好,隻要還有一線希望就絕不放棄。


    到了六月末,薑麗麗要回學校參加論文答辯和畢業典禮,請了一個月的假,在火車站候車室裏與喬梁不期而遇,喬梁在84年時已經開始了成人大專函授學習,85年時大專畢業,此次是去省城函授學習本科段的課程。


    薑麗麗說:“巧了,我也要去項大參加函授大專的學習,然後再返回中專的學校參加畢業活動。”


    在這趟開往省城的列車上,薑麗麗與喬梁的友誼正式拉開序幕,他們互相照顧,一起吃飯,薑麗麗性格活潑思想前衛又在校園生活過也算有些見識,與喬梁有很多話題,很快便成了推心置腹的朋友。


    薑麗麗對喬梁說:“你業務能力很強,應該想著把廠裏的宣傳工作提高一個層次,搞搞創新,不要隻局限於廠裏那點子瑣事新聞,可以試著向全省甚至全國宣傳推廣紅星造紙廠。”


    “創新?”喬梁略有所思,他不是沒有想過,可是上有科長,再往上有廠長,方案不通過也難談創新,想幹事業得領導們支持才行。


    薑麗麗又說:“咱們廠生產出的紙大部分銷售在本市了,若能銷售到省外前景不可估量呢!”


    喬梁笑道:“你這會子又替銷售部操上心了?”


    薑麗麗笑道:“銷售是不假,前提也是你們宣傳在先,把產品廣告宣傳開來銷路打出去,產品就好做了,可以先試試在電視廣播上做廣告,我有個同學在省城挺有門路的,我們可以找他幫忙跑跑省電台,若能在全省範圍內把品牌宣傳開來是莫大的好事。”


    喬梁心中是讚同薑麗麗的,認為她果然是有思想有膽識有魄力不可多得的人才,佩服她的見識和謀略,心中驚喜也暗自感歎:難得紅星造紙廠能有此人才,真乃企業的大幸。


    正暗自思量,發現薑麗麗盯著自己等回複呢,便說道:“你這想法很好,我們此次便可以先跑跑這事兒,等回廠後我打個報告請示領導,如果能通過就可以馬上實施。”


    “好,咱們到學校報完到安頓下來後,就開始辦這件事兒,”薑麗麗興奮地說。


    到了學校,喬梁和薑麗麗各自報了到住進學校的成人教育宿舍,領取了書本資料、授課及考試時間表,一切順利!


    諸事妥當後薑麗麗在校園公用電話亭給省城的同學打了電話,說明意圖並約定了相見的時間。


    四天後的傍晚,他們在校外一個小飯店裏見了麵。


    薑麗麗的這個同學叫董蕭逸,父親在省委任職頗有些能力,董蕭逸也熱情地為各類人辦一些事情,就連學校的這次省裏教學評估他都做了工作,在學校裏也是數得上的風雲人物,常引得一群女生追隨簇擁。


    薑麗麗心裏自是喜歡董蕭逸,四年的同窗情誼深厚,她也想過同董蕭逸談戀愛結婚生子,憑他家的勢力在省城給她安排個工作不成問題,後來了解到董蕭逸的父母都是省裏的高官,他是家中獨子,父母要求他找對象必須要門當戶對,自己是窮山溝溝裏普通人家的女兒,很難讓董蕭逸的父母認可,高官的家門難進,即便進了以後的日子也未必好過,薑麗麗便再沒了這種想法,兩個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董蕭逸吃罷飯胸有成竹地說:“等我消息吧。”


    薑麗麗送過董蕭逸回來後,對喬梁說:“省文化廣播電視局規定,電視台不能隨便播廣告,有關部門要對廣告內容形式進行審核,工商管理部門還要針對廣告的產品進行檢驗,批準通過後才能播出,針對不同的播出時間和段位電視台會收取不同的費用。”


    “審批的標準是什麽呢?”喬梁急切地問道。


    “這個我們也不知道,具體標準尺度就由審批部門說了算了。我這同學關鍵就是能在審批環節上助我們一臂之力。”


    半個月後,兩人結束了省城的函授學習,薑麗麗去了中專的學校參加論文答辯,喬梁回到了紅星造紙廠。


    喬梁回來後就迫不及待地查找整理資料,針對產品宣傳這件事向廠裏打了報告,報告首先需宣傳科長簽字,才能送交廠長辦公室,再由廠辦轉交給廠長。


    喬梁親自找科長簽字,科長看過報告後說:“這個思路不錯,但是不要以你個人的名義來報告,應該算是我們宣傳科集體的工作成果,這樣吧你先放我這兒,有些地方還需要研究一下,回頭改改我提交上去。”


    喬梁看明白了科長的意思,他是想把這個創意歸他所有,科長擔心喬梁工作業績出色會對他造成威脅,工作上不得不壓製一些。


    喬梁縱然不情願也沒有辦法,隻好把報告交給了科長任由他去匯報處理。科長把喬梁的這個報告稍做改動變成了自己的作品提交給了廠長,廠長果然很感興趣,急忙召開黨委會議通過了此方案,具體事宜由宣傳科長負責,為了不讓喬梁再插手這件事,科長派小周輔助辦理此事的諸項活動,喬梁隻管廠裏的內部新聞、宣傳和報道。


    杜小莉果真報了市裏的廣播電視大學播音主持專業成人班,她很刻苦,工作之餘認真練習,一段話要學上幾十遍甚至上百遍,她總是會找到一些問題去問喬梁,每次喬梁隻針對專業上的問題回答,其餘不再多說什麽。


    這天杜小莉又在下班的路上等到了喬梁,準備和他探討播音時語速及語調的運用,每次在路上見到杜小莉,喬梁的心情都很沉重,會莫名其妙地煩躁,他不喜歡杜小莉總是為那麽一點子小事在上下班路上堵他,為此他曾繞過很多路,下班後也要故意不回家,等天色晚了才敢回家,即便這樣有時也會在家門口被杜小莉逮住,次數多了導致喬梁一見到杜小莉就條件反射地緊張,心裏也異常憋悶。


    這次終於忍不住了,喬梁低頭繼續前行,杜小莉在後麵一路緊追,喬梁板著麵孔說:“你一天象個陰魂不散的幽靈般跟著我就能把專業學好了?有這時間還不如多練習幾遍。”


    杜小莉小心地陪著笑道:“練習得差不多了才敢來找你,想念給你聽聽,總得有個地方展示展示。”


    喬梁不耐煩地說:“別以為你學了幾天播音主持就能當上專業主持人,這行業沒你想像得那麽簡單,我勸你還是別浪費時間了。”


    “你不是在電台裏幹得好好的嗎?等我畢業了也去電台同你主持一檔節目做男女搭檔。”


    喬梁不禁冷笑道:“你為什麽要和我比?你哪點能和我比?是長得好還是身材好?是學曆高還是家世好?”


    杜小莉被震得說不出話來,她從來沒有見過喬梁如此凶惡口不擇言狂妄的樣子。


    喬梁走近她冷冷地低聲說道:“斷了你的念想吧,別再做夢了!”喬梁說出的這番狠話令自己都吃驚,他強忍住內心的愧疚飛快地走掉了。


    薑麗麗返校歸來,廠裏準備召開她的合理化方案論證會,喬梁也忙著為此事宣傳報導,忽聽外麵一陣喧嘩,紛亂的腳步聲伴隨著爭吵,聲音越來越近很快就來到了他的辦公室,闖進門來五六個人,為首的是個三十歲上下的男子,他環視了下四周惡狠狠地問:“你就是喬梁吧?”喬梁一麵答應著,一麵疑惑地問出了什麽事,男子高聲喊道:“你做下了好事不負責想跑?我妹在家不吃不喝哭了兩天,你這個玩弄情感的騙子,我不來找你算帳算是便宜了你?”其他人也隨聲附和:


    “對,一個大姑娘不能說不要就不要了,被你搞壞了還想走得掉,真是小瞧我們了,必須得負責。”


    “瞅他那花裏胡哨的打扮就不象個正經玩意兒,玩妞也不看看是誰的妹子,今天非卸他一條腿下來不可,叫他再得瑟。”


    原來這男子是杜小莉的哥哥,那日杜小莉被喬梁猛訓一通回到家便病了,茶飯不思,也不言語,隻是不停地流淚,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家人問不出原因,隻知道她和廠裏一個姓喬的小夥子處對象,還給他織過毛衣送過飯,認為這麽反常的樣子一定和姓喬的有關,定是受了那小子的欺負,被人家玩弄後又拋棄了。


    也難怪家裏人會這樣想,一個大姑娘不吃不喝不工作就是哭,家裏又沒什麽變故,工作一直做得很好,不是感情上出了問題還能是什麽?


    杜小莉的哥哥氣不過,找了幾個男女前來找喬梁問罪,喬梁一再解釋這夥人還是不依不饒,杜小莉的哥哥咬著牙恨恨地說:“你小子今天就有兩條路可選,第一娶了我妹,第二留下條腿,隻有一條腿的廢人恐怕也沒人再要你了,你個有種做沒種擔的混蛋!”說著一群人圍上來揪著喬梁的衣領就要動手,


    就在這緊急關頭,薑麗麗帶來了廠裏保衛科的同事,軟硬兼施費了很多功夫才將這夥人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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