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的正日子,劉國仁缺席,薑麗麗、項四海、喬梁來了。


    春生擔心薑麗麗與喬梁見麵了尷尬,但現場兩人寒暄極為自然,親近不失俗套,竟沒有一點不和諧的音符出現,薑麗麗不愧為薑麗麗,著魔時如火如荼,放手時又浩然坦蕩,春生佩服薑麗麗拿得起放得下。


    喬梁嘲笑春生:“你總算是嫁出去了,我女兒都7歲了,你若再晚幾年結婚,將來我女兒都能給你的孩子當老師了,”


    春生嬉笑道:“比孩子你還真就比不過我,我兒子今年已經14了,”


    喬梁詫異,薑麗麗大笑:“便宜事都讓張春生占去了,她進門就撿個那麽大的兒子,一點勁兒沒費就當媽了,這福氣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喬梁此時已緩過神來,他心中疑惑,嘴上卻幽默地調侃:“噢,真要是這樣的話,咱倆有機會做門親家了,”


    項四海大學學的是金融專業,畢業後在塔西市銀行工作,如今已是信貸部的部門經理,工作交際起來更是談吐不凡,他很自然地利用這次機會結交了塔西市委宣傳部主任喬梁。


    薑麗麗在一旁打趣:“喬大主任可是政府裏的高官,又身兼電視台副台長職務,這等高貴人物可是我平時請不來的。”


    喬梁依然親近隨和,依然喜歡談笑風生,他反問道:“你什麽時候請我了?結婚也不告訴我,吝嗇得連杯茶都不肯給我喝。”


    大家便都笑,春生心裏一直有個謎解不開,當年喬梁與薑麗麗相處得好好的,怎麽突然就和賈漫瑤結了婚,她百思不得其解,現如今物是人非時過境遷,往事已是昨日篇章,不提也罷。


    春生忙著招呼客人。


    項四海對薑麗麗說:“隻可惜曲微沒能來,她現在塔西市開了家規模較大的美發店,正準備涉足美容,忙著四處跑業務呢,她若來了,咱們六班當年的四個班委骨幹就聚齊了。”


    喬梁問:“是那個美侖美發的曲微?”


    項四海點頭。


    喬梁誇讚道:“她可不一般啊,是市電視台固定合作的專業美發機構,在美發領域頗有名望。”


    薑麗麗若有所思:“曲微?能歌善舞的文藝委員?聽說後來你們倆好過,怎麽又分開了?你現在還對她念念不忘吧?”


    項四海陷入了回憶:“高中那會兒,我倆每個月通一回信,我讀大學後與她聯係就少了,後來就聽說她結婚了,”


    薑麗麗毫不留情地揭露:“還不是因為你在大學裏又談了女朋友,”


    項四海也並不在意薑麗麗的刻薄,嘿嘿一笑說:“咱們四人現在看來就數春生混得最差,你倆在一個廠子,你是主管她的副廠長,怎麽也不提攜著點?”


    薑麗麗不悅:“一個人工作幹得怎樣,能有多大成就全得憑自己,我這一路走來靠誰提攜了?再者說,誰讓她最早就輟學了,又沒什麽技術,怎麽提攜?”


    項四海無柰地說:“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這嘴上從不饒人,”


    喬梁看了眼薑麗麗,沒有說話。


    一九九五年,以往隻能在單位和領導家裏才有的電話走進了尋常百姓家,為了方便春生與張德順聯絡,祁澤宣在家中安了座式電話,初裝費花了兩千多,快抵上春生半年的工資了,春生是無論如何舍不得這筆錢的,但祁澤宣一再堅持才同意安裝,並且承諾由自己負擔以後的電話費。


    春生工資原本就不高,又因為請假多扣了錢,每月也拿不回家多少錢來,她還負責家中水電煤氣等花銷,市場上賣貨的錢大多給了張德順,所以到此春生也沒有攢下錢來,她也從不過問祁澤宣的錢財,相反一有閑錢就花在了祁佳身上。


    這天是張德順從瓦拉爾家中返回的日子,以往張德順起早從家裏出來,騎摩托一個小時也就到了縣裏,可今天快10點了也沒見到張德順的影,春生十分擔心,以往與張德順約定好的時間,他向來遵守,定是路上遇到了什麽不測,春生越想越怕,她索性收了攤子回家。


    往冬生的工廠打電話,冬生不在,出去下料了,春生又打給了馮二,馮二家沒人接聽,春生再拔給冬生,冬生依然不在,再打給馮二,家裏還是沒人。


    春生已經快瘋了,她一遍遍地打著電話,最後冬生單位接電話的人不耐煩了:“你是不是錢多燒得慌?我都說了等他回來會讓他回給你,你等著就行。”說完啪地掛斷了電話。


    春生的心象火燒般難耐,哪能等得下去,她決定沿途去找張德順,剛要出去找車,冬生的電話打來了,冬生說,家裏出事了,幾天前家裏的雞鴨鵝就萎靡不振,當時並沒在意,今天早上起來發現死了二三十隻雞鴨,現在還不斷地有家禽倒下,張德順找鎮子裏懂行的人看了,說是瘟疫,現在正清理圈舍挨個給鵝灌藥呢,家裏發生了大事,春生卻長籲一口氣,畢竟人沒出事就好。


    春生再次請假回了瓦拉爾家中。


    偌大的後院裏隻剩下寥寥可數的幾隻鴨子,無精打彩地或呆立著,或匍匐著,一旁的空地上堆滿了死掉的雞鴨鵝屍體。


    尹老太招喚春生:“你回來得正好,快與我多燒些開水,把這些雞鴨鵝收拾出來,拿到集市上也能賣幾個錢,天氣熱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


    春生問:“這麽多的死雞死鵝都要收拾出來?”


    尹老太說:“鎮子上不少人家都發生了雞瘟,都是收拾出來賣了錢,也有的人家嫌麻煩便甩給了毛禽販子,他們是專門在各地便宜收購死家禽的,哪裏發生了瘟疫他們比誰都清楚,就奔著哪裏去,死雞死鴨5元一隻,死鵝9元一隻,要不賣給他們一部份也行,這麽多的數量得收拾到什麽時候去呢。”


    春生沒有接尹老太的話,來到後院那片空場,此時張德順正坐在那那裏抽煙,他幾夜未眠神情十分憔悴,他用力地吸著煙,又慢慢地將煙氣吐出,一串串的煙圈從他嘴裏翻滾旋轉飄向空中,象跳躍的幽靈舒展著詭異的笑容,讓人惶惑不安又無所適從。


    麵對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的父親,春生想不出什麽安慰的話語,她靜靜地在張德順身邊坐了下來,看著他一支一支地抽煙。


    “攤子停了?”張德順問,


    “嗯,停了,”春生回,


    張德順無奈地說:“其他的貨該賣還得賣啊,那攤子閑一天便搭一天的錢,你明兒就回去,我處理完剩下的事也回去,”


    春生答應著。


    又小心地問:“你打算怎麽處理這些死家禽?”


    張德順憂傷地看了看眼前小山一樣堆積的屍體,幽艾地說:“就讓它們在這裏安息吧,”


    “您的意思是把它們葬在這裏?”


    張德順無力地抬起手來,比劃著說:“就在這兒,挖個大坑……都埋了吧,”


    “真的?那我幫你一起幹,”春生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


    這些都是病死的家禽,需妥善處理才行,更不能讓它們流入市場,湧向餐桌,賺這種錢春生的心不安,她擔心父親舍不得這幾千塊錢的收入,正打算說服張德順,沒想到父親竟和她的想法一致,著實令她高興,這兩年,在關鍵的點位上,父女倆的意見總是會相同,這使春生很感激也很感謝張德順。


    一場瘟疫死光了家裏的家禽,隻剩下兩隻山羊,那隻母山羊懷著孕,張德順打算母羊下完羔產了奶就把它運到縣裏去賣羊奶。以前張德順的主打產品是笨法飼養的蛋類,少了這項產品,生意自然清淡。他苦撐著到了秋,也不必再家中縣裏兩處奔波,隻在周六周日春生休息時才回瓦拉爾家中。


    一個周一的早晨,是張德順照舊從家返回縣裏日子,臨走時他囑咐崔叔和尹老太,要格外照顧好家裏這隻待產的母羊,畢竟以後相當長一段時間都得靠它來增加收入,那隻母羊的肚子已脹鼓鼓的有一段時間了。


    “夜裏要勤看著點,每日多添些青草,秋天天氣涼了,圈裏再放上兩層鋪墊,”張德順交待妥當了,才放心地出了門。


    兩天後的夜裏,母羊開始生產,一直折騰到天亮也沒生下來,小羔羊隻露出三隻蹄子便卡住了,母羊累得氣喘籲籲,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又嚎叫著倒臥下來。


    崔叔急得團團轉,張德順不在家,自己又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不知怎麽辦才好,眼看著母羊已經奄奄一息,此時的小羔羊也不知死活,崔叔忙讓尹老太去找明白的人來幫忙,可這小鎮子裏養牲口的人少,也大多沒經曆過牲畜難產,大夥也都束手無策,


    “生死天定由它去吧,沒辦法啊!”人們議論著。


    崔叔不甘心,他不願接受這殘酷的事實,更擔心的是沒辦法與張德順交待,他恍惚中想起,在山東老家時,有一戶人家的牛下犢時難產,最後是人用手幫著拉出來的,可是手怎麽伸進去,伸到什麽程度,用多大力,拉什麽部位,怎麽拉,他卻全然不知。


    母羊微閉著眼,眼睛四周的毛濕漉漉的已被淚水打濕,從低聲哀嚎漸漸地沒了聲息,崔叔心急如焚,他衝進圈子裏,撫摸著母羊,母羊抬起了頭來,微弱地叫了一聲,濕潤的雙眼祈求地望著他,崔叔知道母羊在向他求救,崔叔受不了母羊這眼巴巴望著他的神情,他顧不上許多了,他試著用手拉小羊的腿,似乎拉出了些來,拉到最後,四條小羊腿全部拉出來,身子卻再也拉不動,每拉一下,母羊就痛苦地掙紮一番,捱到了傍晚,母羊再也不動了,崔叔親眼看它咽了氣。


    崔叔萬分悲痛,原本死光了家禽就已令人痛惜,如今又死了一隻母羊,崔叔隻覺得心象有人揪著般疼痛,他忽然聽到旁邊有人小聲說:“牲口下崽不能四條腿一起拉,得先出後腿,等肚子下來就好辦了,若是四腿先出,定是生不下來的。”聽到這話,崔叔如五雷轟頂,一陣眩暈,喘不上氣來,他搖搖晃晃地倒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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